真是一物降一物。杜鹃那张嘴要是数落起人来,可比刀子割肉还难受。
绿头绳有几分彷徨:“......你不能告诉杜鹃,你要是告诉她,我就不帮你去看黛姨了。”
黛姨是肖准的姑姑,因为精神总是不大好的样子,一直被安置在偏院静养,平日甚少见人。
肖南回收了笑:“今天去看过她了?可有说什么?”
绿头绳摸了摸脑袋上的头绳:“左右还是那些话呗。她织了新的带子,送给我做头绳了。”说完似乎想起刚刚还在和肖南回斗嘴,连忙找回气势,“我是看你可怜才过来看看的,你竟然用石头丢我,恩将仇报......”
肖南回是真的有些不耐烦了,今天一天的事情搅得她格外心乱:“伯劳,趁我没叫杜鹃之前,你最好自己消失。”
伯劳缩了缩脑袋,嚣张地“哼”了一声,从墙头缩了回去。
肖南回竖着耳朵听了一会,确定对方走远了,才从石凳上坐起来,正准备起身活动活动僵硬的手脚,抬眼便看见院门口站着的人。
肖南回是习武之人,对人吐纳的气息最为敏锐。只有少数功力极深厚的人会令她毫无察觉。
比如肖准。
晌午时候的那片乌云已经飘到阙城上方,今夜没有月亮,但肖南回并没有点灯。即便如此,她还是能看见那熟悉的轮廓向自己走来。
肖准的长相英武,但不似寻常武将,眉与唇皆有飞扬肆意却无威严端正,倒似江湖侠隐,唯有双目神韵内敛,添了几分稳重。今天,这双眸子中格外多了疲惫,令肖南回有些心疼。
“义父。”
肖准笑了笑,神色柔和了些,他从袖中取出一个方形的盒子,递给肖南回。
“今早出去的匆忙,想着半日便能回来,于是便带着走了。哪想到居然都这时候了。”
盒子是铜打的,肖南回拂过上面的花纹时,指尖都是肖准的体温。
锁扣咔嗒一声打开,盒子里静静躺着一枚莹白的扳指,细看上面还有细密的纹路和孔隙,应是某种兽骨制成,但打磨的十分光滑,一眼看去仿佛玉质。
肖南回小心戴上,竟然刚刚好。
“你现在用的那只磨损的太厉害了,这是白犀角制成的,耐磨些,还能驱邪保平安。”
她上次拉弓还是半月前的事,没想到肖准还记得。
肖南回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住:“谢谢义父。”
“对了,我听杜鹃说,你白日里自己去了永业寺,可是去求平安符了?”
每年肖南回生辰都会从庙里求些平安符,带回送给营里的将士们,保佑他们征战能够平安归来。
如今肖准说起,她这才想起来,白天在永业寺光顾着置气,竟然把这事忘了,下意识开口道:“本来是要的,结果光顾着求签的事,就给耽搁了。我再寻时间去一趟好了。”
“求签?”肖准微微扬了扬眉,“求了何签?”
肖南回一怔,随即脸上有些发烫起来:“就......随意求了个签。”
肖准打量着肖南回,脸上带了笑意:“随意求的签,还能让你忘了平安符的事?莫不是问的姻缘?”
肖南回觉得好似当胸被人射了一箭,心跳都漏了几拍。
夜色下的肖准轮廓都柔和了不少,像是在模糊掉他们之间那道跨不过去的界限。
她终于鼓足勇气开口道:“我问的是关于义父的事。”
肖准脸上的笑停住,眼中再次笼罩上那层疲惫,肖南回也泄了气般再次低下头去。
气氛一时尴尬,而最近这样的尴尬在他俩之间愈发多了。
肖南回的心又跳了起来,生怕肖准再开口说些自己害怕听到的话,连忙将当下这话头岔开去:“皇帝找义父可是和秘玺之事有关?”
这话倒是解了尴尬,却也把肖准惊了一惊:“你是如何知道的?”复而想到什么,眉间轻蹙,“可是姚易又同你说了什么?他倒是个不怕死的,你可不要跟着做了糊涂事。”
肖南回知道肖准向来不喜欢自己往姚易那里跑,大抵是因为姚易的身份,终究还是在那烟花之地讨营生的人。
“没有,他不愿说,是我一定要问的。”停顿片刻,才又说道,“他也没说那么详细,只提到晚城瞿氏,我听闻事出霍州,便猜测是和秘玺有关。”
肖准神色有些复杂,似乎在斟酌如何说与她:“南回,我不想你过多参与此事。”
肖南回没吭声,心里是“不答应”三个字。
从前年开始,肖准就忙得脚不点地。先是丘西水患需要人马筑堤,随后又是冢山剿匪,而后便是屯兵曲州。她随军帮衬,但也常常会有数月见不到面的情况。
这皇帝不知在想什么,把他一个骠骑将军当杂役驱使,明知肖准心系碧疆之乱,却从来闭口不提收复之事。
“南回。”
肖准轻声唤她,她赶忙抬起头:“知道了义父,听闻月前纪州岭西藩王有异动,或许对我们而言是个机会,义父可趁机向圣上提议。”
碧疆就在纪州西南,藩王有异的背后怕是有人别有用心。
“嗯。”肖准只应了一声,没再多说,或许已经提过,但上面那位无动于衷罢。
肖南回眼里的光闪了闪,随即平息下来,她看着肖准因为忧虑而在眉间刻下的皱,脸上露出一个笑。
“不论如何,南回都愿助义父一臂之力。”
肖准眉眼缓和下来,神情也柔软许多,斟酌片刻开口道:“今些年不甚太平,若有战事或许又要耗得一年半载,待到明年你便二十有一,若是有合适的人家......”
肖南回脸色变了变,连忙开口:“军中事务繁忙,我还想多帮义父几年。”
肖准颇无奈:“前年、去年你便这么说,难不成要到我这个年纪,成天仍和将士军卒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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