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本就站得很近,这一来便几乎面对面贴在一起。
她脚下一时忘了移动,抬起头来几乎能感受到那人的气息、带着清冷的味道,迎面将她牢牢包围。
“孤告诉你个秘密如何?”
他又换回了称谓,语气却并无身为君王的威严,反倒像个还不谙世事的孩子。
那似笑非笑的眉眼在此刻突然鲜活了起来,晨起的朝阳在他身后放出夺目的光,衬得他连鬓角也带了飞扬的神采。
“孤王的母妃乃是为人所累。世人口中流传的疯癫之人并不是她,而是孤。”
肖南回盯着那漆黑的双瞳,熹微的光晕在其中点亮了两团火,随风烈烈,渐渐蔓延成燎原之势。
“肖南回,你怕孤吗?”
男子曝露在金色的晨光之中,就连脸上细腻绒毛都清晰可见。
他仿佛在这一刻褪去了那些阴沉与伪装,再没有半点阴谋算计可以留下,变得触手可及、温暖而真实。
他今日没有戴发簪,只在束发的地方系了一条锦带。
风又大了些,将那条锦带吹得摇摇欲起。
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那条快要飘走的带子。
停顿了片刻,她踮起脚来,将那带子重新系回帝王的发间。
“惧怕陛下之人没有万万也有千万,倒是不差臣一个。所以,臣不怕。”
风中有细沙飞过,像是要迷了谁的眼。
帝王眼睫轻垂,遮住了那其中掩藏的情绪。
“肖南回,记住你今日说过的话,来日莫要后悔。”
第72章铁甲加身
在皇帝说完那句“不要后悔”的话半刻钟后。
肖南回就后悔了。
或许不单单是后悔两个字那么简单,她简直有些后怕。
她与皇帝短短的几次交锋中又添一笔孽账。这回她居然还替他系了发带,现在想想,简直和耗子给猫系铃铛没有差别。
皇帝问她是否怕他,这其中或许有两成意思。其一是简单问她是否怕他这个人,其二则是问她是否怕他所代表的皇权天威。
然而不论是哪一种,她身为天成臣子,都不该说出那个答案。
虽然她不想承认,但在黎明前的那一刻,她没有把眼前的人当成是天成的君主,而是当成了一个普通人来看,进而生出些不对劲的情绪来。
如今想想,一定是因为她近期睡眠不足、头昏脑涨,又被美色迷了眼,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可坏就坏在,听那话的人向来清醒的很。
在说完那句意味不明的话后,皇帝几乎是一瞬间便恢复了常态,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优哉游哉地下山去了。
肖南回的心里可却翻了天,连腿都有些抖。
据说天成有着不杀武将的惯例,她可不想成为破例的那一个。
她天性中强悍的一面通通落了下乘,懦弱的一面倒是袒露无遗。
她将这种诡异的现象归咎于他们之间悬殊的地位差距。
一定是因为对方是皇帝,她才总是如此狼狈。
借着晨起的光亮,肖南回踉踉跄跄回了营地中莫春花的帐篷。
刚进帐子没走两步,她头上便硬挨了两拳。饶是如此,她仍是有些没回过神来。
莫春花怒气冲冲地掌了灯,这才看清楚肖南回的脸,愣了片刻后斜眼打量道:“你这是打哪回来的?也不吱声,亏我刚刚没拿个大棒敲下去,否则你这脑袋瓜子可要开花了。”
肖南回没理她,懒得去开口分辩:你莫春花别说一棒子,便是十棒子也敲不着她。
莫春花打了个哈欠,将厚夹袄穿上,转头瞧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挑了挑眉毛:“哟,不过一日多未见,你就变成这副德行,看来是真的得罪陛下了。”
肖南回依旧不语,卸下平弦丢到一旁,随即仰面倒在毛毯垫子拼成的小塌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一副挺尸的样子。
莫春花冷哼一声,拿起平弦便用做烧火棍、往旁边快要熄了的炭中捅去。
肖南回果然侧目。
“你做什么?”
莫春花用平弦将那炭火盆搅得叮咣作响:“原来没哑。”
她张了张口,随即又恹恹闭上了嘴,翻了个身背对莫春花,一副眼不见心为净的样子。
莫春花捣鼓了一会,手便有些酸了,炭散了一地还要她自己收拾,只得气呼呼将平弦丢到一旁。
豆大的火苗虚弱的在油灯盏上挣扎着,像极了肖南回此时的心情。
莫春花当真抠门,连点个灯都舍不得添油。
眼皮沉沉合上,她想趁着这档口小眠片刻,也好打起精神面对之后的诸多烦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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