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守卫仍是面无表情,定定瞧着她。
“啊。”她顿住,十足僵硬地从腰封里取出一个,“还有这瓶活血化瘀的药,正打算带给陛下。”
她说这话的时候,手指就捏着那瓶子的肚,因为太使劲而有些抽筋。
这是她早上起来刚从莫春花那顺的羊脂,瓶子下面还沾着昨晚隔夜的羊腿油渍。她原本想着在外风吹日晒的一天下来,可以抹点润润脸。
当然,这玩意也就只能润润脸。
她咽了咽口水,突然对自己这添油加醋的行为有些后悔。万一皇帝一会真的不客气拿来往身上一倒,她可能不只是欺君之罪,还得加上一条意图毒害龙体。
时间大概过去了数秒,她却觉得过了半刻有余。
那守卫终于慢悠悠开了口。
“陛下不在此处。将军请回吧。”
什么?不在?!
不在你早说啊!害她在这浪费半天的时间......
“或者将军可把东西留下,在下定当代为转送......”
她嘴角一抽,连退三步,疯狂摆手:“啊不必劳烦,我晚些再来便是。”
说完,她转身飞快地离开了现场。
肖南回疾走出去数十步,才慢下脚步来,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看。
守卫显然对她没什么太大兴趣,此刻连望都没朝她的方向望一下。
不知从何时开始,午后那股疾风突然就小了下来,一小队巡视的军卒方才走过,四周静悄悄的。
肖南回本想离开的脚步,再次停了下来。
她自认耳力不如肖准和伯劳,但也比寻常人要灵敏的多。
她四处看了看,很快便确认了自己耳朵捕捉到的声音从何处传出。
那是方才她路过的几处军帐中的一个,只不过方才她是从前走过,如今是在帐子的后面。
现下便有细微人声从那帐子底下的缝隙中透出,虽然声音很低,但细细分辨也并非无迹可寻。
她小心挪动脚步,向那声音所在又近了几步。
这下听得更真切,声音确实是从方才她想进的那处帐子传来。
奇怪,不是说皇帝没在帐中?难道是在诓她?诓她做什么呢?
肖南回是个很少会好奇的人,但此刻不知怎的,却有些压抑不住内心的好奇。她说服自己,只是为了确认皇帝是否安好,悄悄绕到了小账的另一侧。
小账的旁边有个十分低矮的矮棚,和小帐也就一两层毡布相隔。平日里随侍的下人会将皇帝换洗的衣服和火烛之类的消耗品暂放在这里,为了取用时方便些。宿岩天干物燥十分容易走水,军营中对明火的管制十分严格,便是像这样的小棚也都四面密封得严实,避免风灌进来吹倒烛火。
要说这小棚子封得有多严实呢?
肖南回几乎在地上刨了个洞才勉强从那棚布下面钻进去。
矮棚里黑黑的,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因为刚刚那一连串的操作而砰砰直跳。
她是掐着巡视兵交接的空档钻进来的,一会也要估摸着这个空档钻出去。
头顶临时用来搭棚的架木压的很低,她不敢完全站直了身子,只小心翼翼地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摸索而去。
那断断续续的男声听得愈发清楚,她能分辨出那确实是皇帝的声音,可除他之外再无别的人声。
皇帝在自言自语?
肖南回又凑近了些,脸贴在那块用来分隔的油布上,用手指将那布轻轻勾开一个缝。
夙未就背对着她,坐在小帐中一条长案后面。
他还是那身鸦青色的短打,甚至袖口和肩胛上沾着的灰印子都还在。
果然,皇帝并不是来换衣服的。
她又往前挤了挤,将耳朵凑近了些。
这回她倒是听清了。
然而,她还是不知道皇帝在说什么。准确的说,她能清晰地听到他口中发出的每一个音节音调,却完全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肖南回早年跟着肖准是走南闯北过的,虽说不上是个方言通,但有些方言即便自己不会说也多少听过的。
可皇帝低声念的东西,是一种她从来没有听过的语言,不像是任何一州的方言。
外面的风声彻底停了,四周静到能听清男子顿挫的气息声。
尽管此刻正是午时刚过、天光正好,可小帐的帷毡遮得很严,四周的角落都黑漆漆的。
她的目光落在那条案子上。
案子上摆着一盏烛台,那是这帐子里如今唯一的光亮。
而烛台旁边,只有一样东西。
好像是一卷卷轴,如今摊开一半,另一半仍卷在一起。
军报么?何时有过这么长的军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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