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节_解甲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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玥河河畔最高的楼要数听风楼,远远望去好似一座小木塔一般、足足有五层高,申时未至楼中便已层层都挤满了人,然而唯有持鲈鱼宴宴帖的贵客可独享一间厢房,算得上是一金难求的美事。

霞光渐暗,玥河两岸灯火璀璨,若非河水冰冷,人们恨不能跳到河里去看热闹。

然而此时若是有人抬头望望,便能发现那听风楼各扇小窗中透出的一片光亮中,唯有一扇窗暗了下去。

肖南回吹了手中烛火,在空荡荡的厢房内发了一会呆。

良久,她从那方才做好的一桌佳肴中拎出一坛酒,顺着半开的小窗翻出楼去,又沿着斗拱飞檐而上,直到坐在听风楼楼顶的瓦片之上。

看热闹的人群目光都集中在玥河的高台之上,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身影。

角兽拱起的背被月色照亮,同不远处的玥河河面连成一片,像是方才跃出河面的水兽,河水的腥气夹杂着祭典上燃烧的兰草灰飘洒在风中,令人有种时冷时热的错觉。

她还记得在穆尔赫攀爬凭霄塔时候的感受。穿过云层的那一刻,世界在她脚下是如此安静而驯服,似乎就连心中最烦忧之事也能轻易看破。

喧闹的人群不断传来阵阵欢动,人们将前日未能在长宓台上发泄出来的热情全部倾泻在玥河之上。皇帝在参拜神明,而他的子民则在参拜他们的君王。帝王祈求山河永固,子民祈祷家宅平安。

只可惜对于她来说:不论是“山河”还是“家宅”,她其实都不曾拥有。

肖南回的抽离感愈发强烈,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离自己十分遥远。

她曾经以为自己已不再属于岭西宿岩,可此时此刻她又觉得自己似乎也不曾属于赤州。她与赤州、王城、中原之地的联系只有肖准,如果肖准否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她是不是便与脚下这片土地毫无瓜葛了呢?

河畔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突然有人欢呼起来,随即那欢呼声像涟漪般扩散开来,在河两岸掀起波浪。

肖南回顺着高台望去,只见一串串光点从祭祀礼官的队伍中升起,随即飘向河面上空,转瞬间爆出一朵朵炫目的花火来。

竟然是烟火。

肖南回瞪大了眼。

她回想晨起那礼官送来的帖子,怎么也记不起来上面有写祭祀典礼中还有燃烟火的环节。

天成的烟火是在爆竹的基础上改制的,燃放时需得放在天灯上,待计算好时间的引线燃尽,便会在半空中绽开一朵朵花火。只是烟火是守岁时才会燃的,从未听说过祭祀大典上也会燃放。

数不尽的天灯被依次送上半空中,借着东风沿着蜿蜒的玥河向西而去,随着明明灭灭的烟花绽放照亮了河面。

眼底被黑夜中一道道的火光映亮,耳边充斥着热闹喧嚣的人群声,肖南回的脸上有短暂的笑容。

这是她从碧疆回赤州后,最开心的一刻。

没有诸多烦忧算计、简简单单的快乐,是她曾经以为最容易获得的那种快乐。

为什么喜欢烟花呢?

小的时候是因为热闹,肖府人丁稀少、逢年过节总显得孤独而冷清,而烟火和爆竹一样,可以瞬间便驱散府里那经年不散的寂静。

后来等到再长大一点,她才有些懂得喜欢烟火的真正缘由。

花期再长的花朵也终有凋谢的一天。而烟火虽然短暂却热烈,快到让人看不到衰败的一瞬间。她是个不喜离别的人,只有烟花可以令她不留遗憾。

如果可以,她不会许愿自己获得永生或长寿,她只愿如烟火一般,一生之中有过用尽全力地活过一次,那至死便也没有什么遗憾。

不远处,燃烧过后的炽热星火从半空中缓缓下降,最终落入奔流的玥河之中,腾起一阵雾蒙蒙的青烟。

世人惜花爱花叹花之短暂、不可长久,而流水西去,又何曾有人悼念缅怀?

肖南回举起手中半坛酒,轻轻浇在脚下的琉璃瓦片之上。

不论是烟花还是流水,终究都是留不住的东西。

她突然有些明白那日梅府中听得的一番话,心中惜别之意骤浅,而释怀之意绵长。

今夜,就让烟花送别流水一程,悼念她心底失去的东西。

不论肖准与她之间的关系将往何处去,肖南回的内心已经知晓:从今往后,她都只能是一个人了。

亦或者,她从来都是一个人。

第108章明月下西楼

最后一点烟火陨落,整个玥河上空弥漫着一股淡青色的烟雾。

祭典已经接近尾声,皇帝携众礼官退居高台上座。

高台上灯火变幻,无数宫人执花灯而入,将正中方圆相嵌的祭台照亮,随后便有带着木质面具、身着七彩羽衣的伶人入圆中站定。乐师围坐在圆外的方池之中,以鼓、龠、大竽、匏笙演奏,为即将上演的傩戏铺垫乐曲。

傩戏古来是祭典上用来表现神明驱逐疫鬼的舞蹈,如今随着编排演绎大多有了些情节,是极具观赏性的皇家舞戏。

而今傩戏作为祭典的终篇,也是百官入席的信号。

候在高台两侧石船上的文官武将们纷纷挪动脚步向着高台上而去,躲在听风楼包厢里的肖南回却不想挪地方。

按照原计划,她此时也应当已经和肖准酒足饭饱、随着那人群步上高台了。

左手将空酒坛扔到一旁,肖南回又抓了一把糖酥花生,告诫自己吃完这一把,就得立刻、马上、片刻不得耽搁地下楼,去高台上和众人汇合。

百官宴没有百人也有数十人,一眼望去恐怕也分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可坐席却是对号入座,她若不去,光要营的席间便会出现一个缺口,到时候皇帝真要是较起真来,她又吃不了兜着走。

捏花生的手一顿,肖南回面上突然有些不自在起来,她撑起一只手、从窗棂的缝隙中向着河面上的高台望去。

他们之间隔了约莫有十数丈远、中间挤满了纷杂吵闹的人群,可她还是一眼就瞧见了他。

整个祭台上的灯火都围绕着他,他换了月白的礼服,头上是摇曳的九旒冕,整个人席地坐在正中铺就的绣锦丝毯上,巨大的藤蔓旋花图案在他身下向着四周蔓延开来,像是一朵平地绽放的巨大烟花。

空气中的青烟还未散去,但肖南回觉得她几乎可以瞧见对方脸上一个细微的神态、一个暗流涌动的抬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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