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高手之间的过招便是如此残酷,而他常常沉迷于这种残酷,就连身上刀伤带来的痛都令他着迷。
他对于周遭事物的感觉总是迟钝的。而如今他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存在感,就连时间的流逝都变得如有实质一般。
小的时候,他便常常端坐在石坎上,一坐就是一整个日夜。
他的白日是安静而乏味的,夜晚却是炽热而喧嚣的。
他那痴迷于陨铁矿石的祖父,总在夜晚为刀剑淬火,因为夜的纯黑能令人眼辨析出烧红铜铁的色泽,在最适合的时机淬炼。
击打剑身的声音彻夜鸣响,他却从不觉得单调乏味,他知道,那是一把利刃铸成的声音。成为这世间最锋利刚强的物质,本就需要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磨炼的。
那些铜铁耐得住的寂寞,他也能够泰然处之。
很多时候他的内心都空无一物。他生来如此,从前如此,以后也是如此。
这是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天赋。
不到八岁的时候,他的手已经摸遍这世间最锋利的刀尖剑锋,他对极致的渴求也越来越难以满足。
他同那些来取刀剑的江湖客们切磋,从洞悉套路到一招致命,往往用不了一炷香的时间。
赞赏与褒奖由多变少,渐渐地,他从那些惊愕的面孔中读到了恐惧与厌恶。
他知道,他想要的东西他们已经给不起。他要去到更高更险的地方,才能窥得那关于极致的终极。
铸剑的时候,铜铁之中的杂质越少,退火过后的剑身越是精纯。
这是他外祖教会他的道理。
握起刀剑的时候,心中杂念越少,刀剑便越快。
这是他自己悟出的真理。
他入院的那天,是她从安道院离开的那天。那时他并不知道她是谁。
他看到那个矮胖的身影气急败坏地被拖出院门,一步三回头地骂着谢黎,末了狠狠啐了一口,便被塞进了马车。
他想:那一定是个根骨奇差、学艺不精的废物。
安道院果然名不虚传,绝不收留弱者。
弱肉强食,胜者为王。
而他从来不会输,所以他在这样的世界从来是得心应手的。他很满意自己的选择。
入院当夜,院长谢黎在翰灵阁为新弟子赐名。
所谓赐名其实是翻牌,安道院自创院以来所有弟子的名字都来源于第一任院长殷氏所留。传闻殷氏喜羽喙之流,集天下千万尾羽于阁中,阁中弟子皆得名于此,非逐出师院不得除名、非天家钦点不得更名。
现任院长谢黎本名谢鹂,就任院长之后才改了名字。
赐名时,入院的弟子们会在摆放羽名的笽池中自行挑选密封好的竹笽,笽中存放的尾羽代表了他将获得的名字。
而他的笽中是一根灰紫色的尾羽。
那是燕子的羽毛,他的名字便是“燕”。
他不喜欢这个字,燕是飞入寻常百姓家的家鸟,而他是望峰仍不能息心的鸢鸱。
无妨,就让他在这不足三丈高的四方围墙内暂落片刻,待他习得了那传说中的刀法,他便会离开。
他以为,以他的资质,窦氏刀法早晚会是他的。
然而三四个春夏秋冬过去,谢黎依旧没有提起传授刀法之事。
“兵者无贵贱,武学无高低。何必执着于哪一把刀,亦或是哪一套刀法。”
这是他去问谢黎后得到的回答。
他认为那并不是一个答案,那只是一句敷衍罢了。
他后来听人说,谢黎将刀法传给了一名叫做青庄的弟子。他思索了很久,仍记不起来那人的面孔,只隐约记得那好像是个喜欢穿青衣的沉默男子,平凡得让人一看即忘。
那得了刀法的人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个人不是他。
生铁铸成刀剑是炼魂的过程,这是他从小便目睹过无数次的真理。这世间不会有一模一样的兵器,刀剑从被锻造出来的那一日起就决定了它的锋锐之气是否足够。
顶尖武者亦是生来便决定了他能否走上武学的巅峰。
他生来就注定要配这世间最锋利的刀剑、最强大的武诀。
凡入安道院者,至死终身都是安道院中人。若无院长首肯,不得离开院门。
但他若想走,这世间没人拦得住他。
临走之前,他潜入翰灵阁的深处,为自己挑选了一把锋锐无边的长剑。
他会证明安道院的决定是错误的。
不入流的短刀不配与剑相争。不入流的刀客不配与他相争。
剑锋竖直,寒光内敛,他甚至可以看到雨滴垂直落下时、被那锋刃切成两半的样子。
这确实是一把好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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