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自己日复一日地在他身后奔跑着、追逐着,希望时间能够等一等她,让她能够追赶上他的脚步。
她看到自己夜复一夜地在府中长廊下等待着、期盼着,希望时间能够快些逝去,让她一睁眼就看到他回家的身影。
她看到自己忧愁他的忧愁、仇怨他的仇怨,一边想着如何立功建业、一边背着所有人偷偷搜集着关于肖家灭门的蛛丝马迹。
她看到二十岁生辰那天的自己,正穿过开到荼蘼的金茶梅海,一步步向永业寺的大殿走去。
不,不要过去。
不要去求那支签。
你不去求那支签,那些可怕的事又怎么会应验?
可是她越是挣扎,就越是下沉。
她想冲过去阻拦,却终究还是离那个身影越来越远。
黑暗中似乎有双手在死死抓着她、抱着她、将她拖入黑暗之中。
“肖南回,醒一醒。你要睡到什么时候?”
是谁?是杜鹃吗?
如果她现在睁开眼,就能看到杜鹃嗔怪的脸和拧起来的眉毛吧。
她应当用被子蒙着头、装作还在熟睡的样子,杜鹃会打开房间的小窗说起今日天气很好,再不客气地掀开她的被窝。
她应当说起自己做了噩梦,梦中发生了很可怕的事情,大家都离她而去了,杜鹃就会心软下来、拍着她的背同她轻声细语一番。
她应当匆忙穿衣穿错了鞋袜,料想是自己那好吃懒做的婢女做了手脚而追出门去,迎面同端着辣子面的老管家撞了个满怀。
日头应当还早,她所拥有的时间应当还有很多、很多......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会知道,那本该顺理成章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呢?
肖南回睁开眼,入眼是那张轮廓柔和却过于冷清的脸。
他的眼睛幽深地像是梦境中那永无尽头的深渊枯井,吸走了周遭的全部光芒,只留下他和她存在的世界。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眼角是流泪后的酸胀,耳鬓旁湿漉漉的一片。
她的口鼻呼吸着、心口跳动着,她感觉自己还活着,却又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都说梦只有醒来的那一刻,才能让人意识到那是一场梦。
而她如今才发现,她过往二十年的人生才是一场大梦,醒来后她依旧孤身一人,从未改变过。
她的表情是麻木的,但泪水却总是不受控制地落下。
她又闭上了眼睛。
“陛下就让臣再睡一会吧。”
“好。”嘴唇牙齿被微凉的手指撬开,一颗珍珠大小的药丸被塞进口中,“但你要先活下去才行。”
舌尖抵着那枚药丸,感受到苦涩的味道渐渐弥漫开来,她几乎一动不动。
她不想要活命的药,她想要可以入梦的药。亦或者是能够从梦中醒来的药。
她想要睁开眼的时候有人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她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罢了。
“怎么?不想活了?”
他的声音依旧冷冷清清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好似冰冷的现实在敲打着她。
他从来是这样的,不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能扰动他心绪的一丝一毫。
如若是往常,她会觉得委屈、会想要赌气争辩一番,可如今她的心中只有无穷无尽的疲惫。
“怎么会呢?”
她的声音很轻,在这空荡荡的黑暗之中跌撞了几番,最终尘埃落定下来。
良久,他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那你为何要将孤托付给你的东西与你那婢女葬在一起?”
蜷缩在石榻之上的背影一僵,随即缩成更小的一团。
肖南回料想对方不会轻易放过她,却没想过他会如此迅速地迫近,连一点喘息疗伤的时间都不给她。
她终于挣扎着坐了起来,望着那张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侧脸,低声道。
“她不是婢女。她是我的......”
她是她的亲人,她是她的朋友,她是她生命中最不起眼、却最重要的人。
但是她不在了。
她永远留在了斗辰岭那个荒草乱石的山坡上,只有她与月光记得她最后的模样。
眼底又有酸涩涌上,她吸了吸鼻子将它压下,声音有种故作轻快的怪异。
“当时情况紧急,我亦没有自保的把握,陛下托付给我的东西我不敢带在身上,便留在了安全的地方。我埋她的时候做了标记,陛下仁厚,找到东西的同时定不会不管她,我也算是能安心了......”
“好一个安心。”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酷,讥讽之意也毫不掩饰,“可惜孤担不起你口中仁厚二字,更没有心情去处理一个女婢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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