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沈石安在说谎。
他是否一早便已知晓那天绶中的预言,而所谓交易不过是一场避重就轻的阴谋。
肖南回转头看向身旁的男子,对方也正看向她。两人视线相碰,竟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丁未翔就站在另一侧,思考了许久也没明白这笑到底从何而来。
她望了望那沈石安矮胖中透出一股憨厚劲的身体,由衷感叹道。
“你说的没错,有些人说的话,确实一个字也不能信。”
夙未点点头。
“道不同,多说无益,不如各从其志。家主以为如何?”
沈石安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即又堆上一层笑。
“此言差矣。从你踏入这里的那一刻起,我便知晓你我是同路人。侍奉神明的天赋是深藏于骨血之中的。只是代代稀释、逐渐凋敝,如今能得几滴神血都十分不易了。不要浪费这种天赋。”
肖南回上前一步挡在男子身前。
“说得好听,不过为奴为仆而已,算什么天赋?”
“为奴怎样、为仆又怎样?人生在世,还不是被生老病死所役?”沈石安的神情开始发生变化,声音也变得低沉而轻柔起来,“星回于天,岁且更始。山河逆转,不过百年。人却如此渺小而脆弱,往往连这天地间的短短一瞬都不能捱过。但你若能横亘这百年以上的荣枯往复,你便能拥有比常人更多的慧识、更多的财富、更多的选择。”
望着那黑水中陈腐的身体,肖南回只觉得那些字眼从她的左耳进入、右耳滑出,半点也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对方说得越是蛊惑,她脸上的表情就越是冷淡。
她对长生之法根本不感兴趣。
生命于她而言是如此沉重的负担,她能背着这块巨石走完一生已是耗尽力气,竟还有人想要她一直如此?
那沈石安百岁阅历、怎会看不出三人表情?当下便话锋一转。
“生死之间,尚有勾连。而其中机要,唯有侍奉神明的一族人知晓。即便人已经死去,但灵魂还未消散,只要加以符文秘法,便能将其召唤而来。你们难道不想看看曾经的至爱亲友吗?这些愿望通通可以实现,只要与我为盟......”
沈石安边说边向前走来,一步步逼近肖南回。
她的神情变了,透出些哀怨来,配上那张能有七八分相似的脸,令人顿生错觉。
“她是因你而死吗?你后悔过吗?先前你就没能救起她,如今还要眼睁睁再失去她一次吗?”
多么阴毒的招数。
肖南回后退半步、低下头去。
“你不是她,你是沈石安。”
沈石安的影子在地面缓缓延伸,像魔鬼的触须渐渐融入她的影子。
“我是沈石安,可我也是你的好朋友,还可以是你的爹娘亲人。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是任何人,我......”
砰。
肖南回拼尽全身力气将手里的火把抡在了那沈石安的头上。
“疯子。”
她抖了抖手,将折成两半的火把扔到一旁。
这一击她下了狠手、用上了十成力气,虎口都发麻了,足够对方睡上个三天三夜。
“你可能不大了解我那朋友。她生前最恨别人说她矮,她便是做鬼上了人身,也绝不会找个如你这般的矮冬瓜。”
是的,伯劳不会再回来了。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件事。他选错人了。
一阵阴风呼啸而过,带着石壁上的火把纷纷摇摆晃动起来。
那些原本低着头默不作声、一动不动的少男少女们,突然之间便将目光投向那三名闯入的不速之客。
“交易的东西我已想好了,不如就留下你们的身体吧。”黑水棺中传出一阵苍老的声音,低沉而毫无起伏,“没有人能拒绝沈家人的生意。扈家不能,你们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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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松平睁开眼,头顶是古旧殿阁的穹顶。
天窗露出半个月亮来,依稀又是一轮满月。
他动了动手脚,发现四肢被牢牢捆在寺中的柱子上。不远处破烂的蒲团上坐着两个人,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请问......这里是哪里?为何要绑着我?”
一空没说话,他身旁的郝白却摇了摇头。
“别装了,你露馅了。鹿松平那厮说话从来不会带上‘请问’两个字。何况我还同他有些旧怨。”
那柱子前的‘鹿松平’一顿,随即低下头沉沉笑起来。
“一空法师,好久不见啊。你何时开始同瞿家人打起交道来了?”
一空不答,手中金锤落下,敲响那只古朴的木鱼。
“仆呼那。”
‘鹿松平’歪了歪脑袋,神情显得有些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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