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没几步路了。要不......您游过去?”
“游过去?!”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我水性不好......”
她的声音还未落地,也不知那船家是当真没有听见,还是听见了装作没听见,下一瞬脚下舢板一歪,她便连同吉祥扑通一声落了水。
刺骨有湍急的湖水瞬间将她没了顶,她的脚探不到底,只能拼命挣扎着,另一只手还要护着手里高举的蝈蝈笼子,没一会便呛了几口浑浊的湖水。
水里掺着泥沙,直冲得她鼻腔里火辣辣的疼。混乱中,她就近一把抓住了什么东西,再也不肯放手,直到那东西缓缓升起,将她顶出水面。
冷冽的空气吸入肺中,她一边大喘着气、一面狠狠咳了两声,抹一把脸上的水,她才看清屁股底下熟悉的马鞍。
吉祥打着响鼻,只剩半只马头和一对鼻孔露在水面上。
四周水流湍急,她方才都险些被冲走,但吉祥肥硕的身子立在水中竟还能迈开蹄子往前挪。
好吧,她收回先前的抱怨。这马养肥了些,到底还是有些好处的。
回头望去,那艘小舢板早已不见了踪影。
抓着吉祥厚实的鬃毛,肖南回在一波又一波的大浪中,缓慢向着前方而去。
云雾缥缈中,有什么的轮廓渐渐显出真面目来。
肖南回抬头望去,神情不由得一顿。
这里并非铭湖的对岸,而是仍在湖中央。
她怎么也没想到,传闻中的步虚谷竟然并非一处山谷,而是一座岛。
一座坐落在铭湖湖心,随着潮涨潮落、时隐时现的孤岛。
难怪瞿氏如此神秘,就连历代帝王都甚少能够探访一二。
终于走出那片急流浅滩,一人一马爬上了岸,肖南回狼狈从吉祥背上翻下来、顾不上旁的,第一件事便是查看那蝈蝈笼子。
笼子里只有灰白色的一只小虫蜷缩在笼底,早已溺死了。
她狠狠一拳砸在碎石滩上,几乎将那长久以来憋在心口的委屈与迷茫都发泄在了其中。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她便能找到他了。
他先前在沈家密道中服下的丹药,是郝白花了些心思做出来的,除了可以令人陷入长久沉睡、免去仆呼那的侵袭,还放了些许胥蛾的鳞翅粉。那是一种散发着独特香气的粉末,人无法察觉,胥蛾却能隔千里而知晓。
瞿家长老给了她一只,她一路便是依靠这只比蜜蜂大不了多少的小蛾找到这里来的。
她同这小虫有些缘分。当初,便是它救了她一命。
胥蚕吐丝织成的布料名唤蝶落,因其韧如蛛丝、着色牢靠而闻名,便是偷过蜜的蝴蝶落过脚,都能留下花蜜的清香。
一枚胥蛹千金难求,一尺蝶落有市无价。
传说,那胥蚕从出生那日起便在等待可以羽化破茧的那一天。但胥化茧需大旱干燥,破茧却要雨水充沛,过程往往需要数载,实则百只也难有一只化蛾,成蛾后也难寻同伴、不得繁衍,只能郁郁而终。
先前她手上的那只是那样鲜活,一路都在不停上下飞舞着。
然而飞蛾不知道,它要见的另一只胥蛾早已不复存在,只留下一点翅粉在散发着香气。它只是一个劲地向着香气的方向撞击着笼龛,直到死亡来临的一刻。
说到底,一只小虫尚且如此艰难,生而为人又有何底气说自己可以称心如意过一生呢?
与君相逢,已是犹如困于茧中千年、又破茧万载。
结丝为报,丝纤细却坚牢、非放下执念不可断也。
就让她一直向前、向前,直到撞破这命运的牢笼、亦或死亡来临,才算终结。
肖南回沉默地攥干滴水的衣摆,一手拎起那只滴着水的蝈蝈笼子,另一只手牵起吉祥,沿着碎石滩向岛上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致梦,夏人所做占梦法。言梦之所至,夏后氏作焉。————《周礼·大卜》
第170章廿载离别在须臾
肖南回将那只胥蝶挖了个坑埋了,又喂了吉祥一些蕈子干。
这湖中岛远比她想象中要大,四顾茫茫、如何寻到他?
但她找不到,并不代表别人也找不到。
不论是先前鹿松平的三缄其口,还是她出城前黑羽营内的异动,亦或是那渔夫口中的官船,都暗示着这座岛上如今一定还有其他人。
按以往行军经验来看,领将一般不会将营地选在低洼处,特别是行军任务需要隐蔽的时候。眼下这座岛的植被不算茂盛,碎石岩滩反而较多,若停留在低处,只要移动难免失去隐蔽、暴露行踪。
原地观察了一番方位,她一路沿着那条溪流而上,待到日落时分,她终于接近了岛上的第一块高地。
空气中隐隐约约有阵阵烧柴的气味,她依着风向小心摸过去,不一会便看见了一点营地外围的火光。
吉祥嗅到了马槽里新鲜豆子的味道,有些没骨气地往前挣了两步,被她一把拉了回来。
她不认为丁未翔现在会想看见她。她费了这么大的劲才找来这里,若是一个不小心被打包送了回去,岂非对不起风餐露宿的吉祥、还有那只死去的蛾子?
原地准备了片刻,她将吉祥拴在隐蔽处,独自向那处营地而去。先前在碧疆黑羽营挨的那箭还记忆犹新,是以她走得十分小心,但又想着今日情况大不相同,待靠近些看清营地情况,若有军中信得过的旧识说不准可以行些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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