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节_解甲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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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u903();石台上,清水与茶汤各自回流、泾渭分明。

石塔内,光影切割、白日与夜月转瞬间分合两开。

蒲团前,端坐的老僧面目化作一团变幻的光影,时而像他那久未相逢的母亲,时而像那出现在塔中三日的幽灵。

“我既降生于此世,便要生受此世之苦。未尝水之甘洌,怎知茶之苦涩。未贪长夜之酣甜,怎知白昼之辛劳。未尝人情冷暖悲喜,又怎知孤寂未何物。”

倘若从来孤独,众生又在何处?不知众生之苦,何来慈悲之心?世人若无爱恨离别苦,他便是成佛又能渡谁?

清水与茶汤本就不同,既不会因他的选择而混而为一,也不会因他放弃选择而不再交融。

他已知晓这一切的答案。

他要做出抉择。他会做出抉择。他愿做出抉择。

蒲团上的身影渐渐远去,唯有苍劲笑声还在黑暗中回荡。

“且记住你今日的答案,来日若再遇这道难题,可要记得自己当初是如何抉择的。”

噹。

铜磬发出最后最后一记声响,天地再次归为虚无。

再次睁开眼时,入眼已是高悬的夜幕和万里星河。

冷风拂过,他坐起身来、回首望向身后那片废墟。昔日大殿只剩一点地基,若非周遭院墙怎么也分辨不出这里曾经的痕迹。碎石与木梁的尘埃中,孤零零地置着一张旧蒲团,蒲团上坐着一个人,脸上一道深深的伤痕、血迹还未干涸。

夙未站起身来,细小微尘从他的发丝滑落。他一步步向那蒲团上的身影走去。

一空仍盘坐在原地,手中似乎握着什么东西,听到动静的一刻便抬起头来、又将紧握的手心缓缓打开。

“我方才寻得这最后一颗,穿好的一刻你便来了。”

他的脸上的伤口有些可怖,眼神却是一如既往的清澈温和。

男子望着僧人手中那串熟悉的佛珠,许久也没有伸出手。

“不必了。囚笼破碎,虎兕出柙。既已缺了一颗,不戴也罢。”

“缺一而已。陛下若是不嫌,小僧愿舍生取义、献身作这第二十一颗舍利子如何?”

男子叹息,漆黑的眸子深处是摸不着、看不清的情绪。

“住持可是宁愿以身殉法、也要将我送回囚牢之中么?”

僧人摇摇头、面上一片坦然。

“陛下脚踏山河、坐拥天地,身想去哪里便去得哪里,心欲至何境便至何境。不知囚牢何在?”

纤长的手指捏起那串佛珠、随后又轻轻放下。

“既无囚牢,此物何用?”

一空终于也站起身来。

他常做谦卑的姿态,如今第一次挺直了背脊,瞧着竟同面前的男子一般高。他脸上通常带着的那和气笑容如今褪去,竟同那大殿上供奉的护法明王一般威严,细灰自他身上青灰色的僧袍上跌落,在两人脚下盘旋。

“师父生前云游四方得来的十八颗舍利子,分别来自十八名得道高僧,加上他圆寂后的三枚,总共是二十一枚佛骨舍利,尽数赠于师弟。这其中蕴含的力量与你血脉中的力量相制衡。他的苦心,你不会不明白。”

僧人虽然年轻却总是以油滑婉转示人,此前与面前男子接触频繁却从未逾矩,今日不知突然便不再称“陛下”,而是论起师兄弟来,言语间又是一层压迫。

可他对面的人也非常人,从眼尾到眉梢、没有因此而动摇半分。

“师兄先前携降魔杵前往步虚谷,可是动了杀心?”

年轻僧人不答反问。

“师父倾尽一生教给你的道理,师弟可是都忘记了?明知远离红尘才是解脱,偏偏要往红尘中去,明知众生会因此遭难,却还是不肯回头,行至绝路仍要往深渊中去。”

夙未明白,一空口中的红尘为何物。

对他来说,红尘便只有那一人。

“你应当感谢她。若是没有遇见她,孤便不懂何为爱惜与牺牲。孤不爱众生,又如何去渡众生?”

四周飞舞的尘埃星星点点落在那人眉宇之间,像是初雪落入还未冰封的湖水之中。那双眸子沉静如初。

一空终于收敛了目光,他轻轻垂下头来、似是在说给自己听。

“为何偏偏要弄丢那一颗舍利子?若是没有少那一颗,或许如今便不会是这般局面。”

对面的人轻哂一声,推脱起来不露痕迹。

“师兄若要责怪,便责怪那霍州城的邹思防吧。孤曾在母亲墓前承诺于父王,必终结前朝旧患。邹思防是秘玺唯一的线索,而当时能救他的人只有孤。若不救他,一切或将永无终结之日。机缘二字,大抵如此。”

年轻僧人也笑了,他抬手摸了摸脸上的伤痕、后知后觉得皱起了眉头。

“若非少了那一颗,陛下或许便并不会对肖姑娘动情。那日陛下问起仆呼那一事,小僧有所察觉,是以违背了师父的嘱托、未尽告知。可须知堰塞止洪,必有决堤的一天。如今这一切便是小僧应当承受的业障。因果二字,不过如此。”

被风搅动起来的尘埃渐渐落定,夜色里一片沉寂。

许久,年轻帝王才转过身去。

“孤要去见她了。”

年轻僧人掸了掸衣袍,似乎并不打算跟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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