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穿件剪裁质地都很好的棉白裙子,泡泡袖衬得肩背极薄,人很娇软,转身风抖动高高束起的马尾,发梢在白皙修长的脖颈间柳丝一样荡拂而过。
恍然间,如在佛寺树荫下那一面。
程濯左手拇指用力按在食指上,未全愈的伤口在压迫下,尖锐地刺痛神经。
他右手手心里,是一张皱巴巴的小粘纸。
程濯在廊窗边抽了根烟再回去。
推开病房的门,里面已经聊起来了。
差点忘了,他爷爷娶的也是艺术家,自己也精通书法和国画,就算隔了几十条代沟,也照样能跟小姑娘找到共通话题。
这儿问问,那儿问问,几句话就能摸清对方的底子,好作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
现在已经聊到年轻人就要勇于追求梦想了。
“有机会你来我们家看看就知道了,他奶奶原先也有个制陶的工作室,空了好多年了,现在给她的两个学生在开班,周末都是些小朋友在里头玩陶泥。”
这一聊就聊到日暮渐沉,晚霞笼罩大地。
期间没什么令人尴尬的话题,仿佛只是个恭顺小辈来探望和蔼可亲的长者,甚至很少提及她和程濯之前的事。
哪怕老爷子有心无心地讲到,也是自然舒心地一两句话带过,讲他自己更多。
“我跟他奶奶年轻的时候脾气不对付,也吵过架,那会儿在气头上才想争个高下,多少年过去,什么都忘干净了,再想起来,吵架拌嘴,分分合合,什么都是好的。”
临走前。
孟听枝柔柔地叫老爷子好好照顾身体。
老爷子问她是不是自己开车来的,孟听枝点头后,他又把眼风使向程濯,叫程濯把人妥妥当当送到停车场。
出了病房。
走到电梯那儿,刚好错过电梯下行。
廊窗里的漫天暮色似油画般细腻温柔,将不远处高架上拥堵的晚高峰车流都描绘得不急不缓。
孟听枝收回视线,刚刚听他爷爷说他奶奶,此刻心一静,不由自主地感慨了一句。
“没想到,你们家的男人都喜欢娶艺术家,家族传统么。”
身边一时无声。
孟听枝纳闷转头,忽的撞进一直看她的程濯的眼睛里,似浓荫下的潭涧,心头惊怔那瞬,他磁沉悦耳的音质蓦然追加印记地吐出四个字。
“家族传统。”
电梯亮起红灯,恰好在这时“叮”一声,提示到层,厢门自动往两侧移开。
小时候看动物世界,热带雨林里的植物往往颜色艳丽而粘液充沛,小飞蛾一旦不慎被吸引弹落上去,要费好大的气力,才能摆脱那层香泽的束缚。
刚刚那一秒,孟听枝是小飞蛾。
她躲开视线,及时伸手去拦,即将自动闭合的电梯门有所感应地重新弹开,她压了一下呼吸,故作镇定地走进去。
程濯随后,没有说话。
已然足够了。
他一直都是寡言少语,几个字就能掀起惊涛骇浪的人。
电梯缓缓下行。
孟听枝盯着自己的脚尖。
电梯四壁反光,余光里,有一道视线不加掩饰灼烫地落在她身上,狭小封闭的空间,躲无可躲,她只能尽力叫自己平静一些。
电梯到三楼。
打开,无人,再合上。
程濯忽然出声:“你头发直了。”
“嗯?”孟听枝不解地哼了一声,没敢转头,只是小幅度用眼角地瞥他。
“你那两次都是卷发。”关于那两次单方面的遇见,她毫不知情。
程濯说:“之前在明裕庭见过你。”
暴雨那晚灯昏,她头发湿了,也细觉不出,今天近距离看,不是头两次那种波浪一样的卷度,柔顺自然的直发,很清纯。
明裕庭?
孟听枝想起来了,拍纪录片去过那儿。
她神情恍然地回答:“哦,那次啊,那是许学长要求的。”
她自己平时懒得那么精细地打理头发,那回穿那条粉蓝的复古花裙,阮美云瞧着满意把她拉去托尼那儿做的造型。
之后拍片子定妆造,许明泽说她那天的发卷好看,就又叫妆造姐姐重新做了卷度。
可这话落在程濯耳中,叫他很不舒服。
“许学长?他要求?他还能点名要你什么打扮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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