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清下意识应了一声:“啊?怎么了?”
“我把枢烨支出去,就是想和你说说。”
许是身上疼痛隐隐作痛,岑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这段时间,其实有不少警察来问过你妈妈当年的事情。”
闻言,简清的动作猛然一顿。
岑娟没说话,视线安然地打量着女人的表情。她看起来没有一点惊讶,面不改色地继续帮她准备东西。
这样的反应太过平静,以至于她都开始怀疑简清是否听见她方才的话。
“简简?”
“奶奶,我知道的。”
简清突然出声,漆黑的眼睛里落满坦然,毫不掩饰地望着病榻上的岑娟:“前段时间,又发生了一起和当年一样的案子,所以警方联想到十六年前也是正常的。”
她只是解释自己知道的缘由,不料,岑娟非常激动地坐起身,稍稍拔高了音量:
“又发生了!?”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历经沧桑的瞳仁里流露出的是不加掩饰的震惊和愤恨,苍老布满褶皱的手紧紧攥着被褥,像是在压抑着心中的怒意。
“他怎么敢!?”
“都十六年了他还敢再出来?”
简清看着她骤然变化的情绪,听到老人不受控制地咳嗽,她焦急忙慌地倒了杯温水,抚着她因大喘而起伏的后背:“奶奶,您别激动,别激动。”
“他怎么……敢?!”
老人的眼眶不知何时漫上了热意,曾经在法庭外一次又一次的渴求画面再度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委屈伴随着酸涩浸润着她每一寸的感官。
“我第一次见到你妈妈,她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儿,被丢在孤儿院的门口。她那么小小的一个,冷得哭都哭不出来。我把她从鬼门关里抢回来,一点点养大,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
“你妈妈她……”
岑娟仰起头,如数的泪水不可止地往外流。
沈君兰的人生从碰到霍徵起,就是悲剧的开始。
女孩生了一张极其漂亮的脸蛋,是典型南方姑娘温婉的长相,一眼就吸引了霍家的大少爷。
没读过书的小姑娘在男人的花言巧语下立马坠入了爱河,并且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两人谈了几个月,乖巧懂事的女孩第一次反驳院长妈妈,就是想和霍徵结婚。
本来一切都可以如她所愿进行下去,她天真地以为自己的幸福马上要就此开始。却不想,一条短信之后,那个曾经说要娶她爱她一辈子的男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那之后,所有联系的信息都石沉大海,徒增她的绝望。
简清的存在,应该是她灰暗人生中,劈开裂隙渗进来的唯一一道光。
那时候不过二十三四的小姑娘格外矛盾这个生命的出现。她一边感谢上天赠予她这个新生的小生命,一边又苦恼自己能否照顾好一个孩子。
最坚定的一点,就是希望她不要重蹈自己的覆辙。
她深知这个世界对人的偏见,未婚先孕本身在那个年代就不被允许,甚至会被狠狠唾弃。所以在这个前提下诞生的存在,自然而然会受尽旁人的冷眼和歧视。
沈君兰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经历这些,所以选择了和自己一样的出生,让简清成为无父无母的存在,自小就生活在孤儿院。
这样,比起排斥,至少会获得更多的怜悯。哪怕只是同情,也是好意。
“你妈妈苦了一辈子,好不容易生活步入正轨。突然飞来横祸,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个事啊。”
“……”
简清又一次听着她暗含着哭腔讲述了沈君兰的过往,心中无限触动。
她虽然身为“孤儿”,但是沈君兰并没有剥夺她对亲生父母的知情权。
她知晓并且理解沈君兰这么做的初衷,在外人面前和孤儿院其他的小朋友一样喊她兰妈妈,在私下的无数个夜晚也是会撒娇地抱着她喊妈妈。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生活很幸福,一点也不会输给那些家庭美满的孩子,直到沈君兰被当做嫌疑人抓走的那一天为止。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体会到她当时有多么的绝望。
若是她再勇敢一点看清那个男生的长相,若是她当时没有和妈妈说起那件事,是不是一切的结局都会不一样?
从岑娟屋里出来的时候,天早就暗了。
简清孤身一人站在庭院之中,这个点的小朋友已经被哄睡着了,周围漆黑一片,只能借着远处个别店铺的招牌散发出的光线看出地面上的凹凸不平。
她面无表情地感受着迎面吹来的海风,九月底的炎热已经被大幅度地扫尽,夜晚最是冷意容易滋生聚集的时刻。
简清仿佛感受不到其中的寒冷,抬起下巴,目光空洞地盯着头顶至黑的天空。
今天看着岑娟伤心欲绝的模样,那么怕痛的一个人连摔了一跤都能笑着说没事,却在听到一点点关于沈君兰的字眼时哭得像个小孩子一般。
有时候她时常在想,她们真的需要这么执着于凶手的出现吗?
明明即便他消失殆尽了足足十六年前,所有的悲哀和伤心都仿佛随着时间被抚平。只要不提,就没有人记起。
而现在,伤疤重新被揭开,先不说能否有痊愈的机会,光只是经历揭痂之痛,就足以让他们痛不欲生。
所谓迟到的正义,满足的到底是谁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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