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鹤之万万没想到苏燕会突然跳河,立刻慌了神,忙让船上会凫水的下去救她。
有人一碰水变得冻得直哆嗦,最后老船夫也跳进去想捞苏燕起来。深夜里的河面黑得人心慌,更别提这彻骨的冷,冻到每一个下水的人牙齿打颤。
孟鹤之不会游水,见此状也只能焦灼地唤人去救苏燕。
她跳下去的地方仅翻腾起了一阵浪花,很快便归于沉寂,一点声响都没有。
黑黢黢的夜里众人都忙着去捞她,却连她一片衣角都没有碰到,好一会儿了,终于有人浑身湿透地扒着船舷,冻到声音都发颤地说:“孟侍郎,苏昭仪……苏昭仪约莫是救不上来了。”
冬衣浸了水沉甸甸地压着,这样冷的河水,他们这些大男人跳下去都冻得四肢麻痹,何况是苏燕这种常年在深宫娇贵着的后妃,几乎一落水便被没了挣扎的力气,便是不淹死也得冻死了。
孟鹤之的手指扣紧了栏杆,脸色苍白如纸:“再找,多去叫些人,必须要将苏昭仪找回来。”
消息很快传到了徐墨怀的耳朵里,传话的侍从没敢明说苏燕投水自尽了,只说她跳进水里,一干人等找了近半个时辰也没有摸到她一片衣角。
徐墨怀连想也不想,直接否认道:“她不会寻死。”
第98章
当冷到刺骨的河水浸没身体的那一刻,苏燕的身体就像是在针板上滚过一遍,她险些以为自己真的就要孤苦无依的死了。
即便如此,她依旧本能地朝着芦苇荡游,因为太冷,她几乎连手脚是如何动作都不知晓。
苏燕忽然难以抑制地想起了空濛雨后的观音山,想起自己站在辛夷花树下看着徐墨怀朝自己走近。
往事一幕幕浮现,仿佛在同这河水一起拖拽着她沉没。
她没想到在这一刻,脑子里想得居然还是徐墨怀,果真是没出息到了极点。
可她又有些恨恨地想,纵使她再没出息,也不想跟他在一起过日子,倘若连她都不在意自己,世上更没人会将她放在心上。
等苏燕终于攀上冷硬的河岸,身体也麻木到仿佛不属于自己。她呛了水想要咳嗽,还强忍着捂住嘴,小心翼翼爬进芦苇丛,身后的一切声响都离她远去。
夜里冷得人发颤,身上的湿衣裳都要冻得结冰,短短一段距离,苏燕却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她只能漫无目的的往前走,一刻也不敢停,最后实在是走不动了,直接摔倒在了田埂上,连起身的力都没有。
——
整整一夜,近千人几乎将整条河都找遍了,也没寻到苏燕的身影,为了防止她是中途游上岸跑了,他们也将四周的芦苇荡翻找过。徐墨怀赶到的时候,下令让人将此处的芦苇全给铲平。
孟鹤之的手下昨夜险些冻死在河里,还是被同伴给捞起来的,连他们都是如此,何况是纤弱的苏燕,何况昨夜她那番模样,看着实在是像寻死。然而徐墨怀的表情平静得可怖,反而让他不敢说出心里的想法,只好将昨夜苏燕的话也压在了心底,以免说出来惹得徐墨怀发怒。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苏燕必死无疑,不信她能活着出去,徐墨怀却依旧笃定她只是跑了,寒冬腊月一众士兵都在四处寻人,徐墨怀不许他们去水里打捞苏燕的尸身,而后迅速封了京畿道,开始四处搜寻苏燕的下落。
孟鹤之忙碌了整整两日才回到公主府,宋箬站在府门前迎他,看到他眼下青黑和眼中遍布的血丝,无奈道:“可是还没有燕娘的下落?”
孟鹤之压低声音,语气中都透着疲倦和无奈:“不过是自欺自人罢了,她一个弱女子,能跑到哪儿去,四处寻也不见消息,除了是在水里还能在何处?”
他也知道这话说得残忍,可人死如灯灭,再执迷不悟也改变不了什么,还不如将苏燕的尸身打捞起来,让她早日得到安息。
宋箬垂下眼,眸中隐约有泪花闪烁。
“我昨日进宫看到了太子,皇后骗他燕娘去了洛阳的行宫修养,只等他成器后才肯见他。太子早慧,这样的话如何能骗得了他,可他也不拆穿,只说自己会懂事,只等燕娘回宫后与她认错……”
宋箬说起这些的时候,面上满是不忍,她只知晓苏燕病糊涂了,才想着给她下花帖请她赏梅散心,怎知最后会发生这些,倘若早料到……
孟鹤之看出了她的想法,温声宽慰道:“你也不必一直介怀此事,京兆尹的人查过了,从梁家布庄一路到渡口,苏昭仪只用了不到半柱香,必定是盘算了许久。即便不是你下了花帖,她也会寻到其他机会。我们再找一找,倘若真的如陛下所说,燕娘还活着呢?”
尽管他们都知道几无可能,也只能在心中一遍遍宽慰自己,盼着早日能寻到苏燕的下落。
徐墨怀回了宫,却没有去见徐成瑾,只在含象殿静坐了一整日,连早朝都没有去。朝中人都知道出了大事,太子生母苏昭仪在去公主府的路上没了下落,如今徐墨怀四处寻她,大有要将整个京畿道翻一遍的架势。
朝中多数人都因此心生不满,只觉得徐墨怀为了一个出身微贱的女子,实在不值得如此大动干戈。何况苏燕的身份本就上不得台面,倘若她没了,正好让皇后名正言顺地抚养太子。
任由他们再怎么想瞒着徐成瑾,也阻止不了流言钻进宫里。
对于苏燕忽然失去踪迹,多数人都相信她是投水自尽了,关于她为何出逃,自然有千种说法,有说她是病得失了神志,也有说她与情郎私奔,羞愧难当才投水而亡。更有甚者挖出了从前的事,说徐墨怀私下里有各种阴损怪癖,苏燕一直畏惧他想要逃离,徐墨怀是派人前去追杀她。
那样多不堪入耳的话,徐成瑾全部当做没听见,不去问徐墨怀,也不去询问林馥,只坚持认定苏燕会回宫。
即便苏燕不在,徐墨怀也照常宿在含象殿,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每晚入睡前也习惯性地留一盏烛火。他平静得像是静谧的江面,不知何时便有狂风卷着浪潮将一切摧毁。
徐墨怀想快些找到苏燕,他要好好问问她,为什么突然要走,难道那些温存都不算什么,是否他在她面前的时时刻刻,她都只是在与他虚与委蛇,从不曾有一刻真心想要跟他过一辈子。
徐墨怀想了很多等找到苏燕,该如何冷落她处置她,可时日拖得越久,他便越发在心里想,只要苏燕回到他身边,他看在太子的份上也不会与她计较,即便她不说真话,骗他一两句此事也能揭过去。
然而长安城都找遍了,他甚至派了人搜山,只盼着能寻到苏燕的下落,却连她一片衣角也没看见。
徐墨怀整日除了上朝,便是让人去找苏燕,整整一个多月,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有宫中背后编排苏燕已死,被他恰好撞见,遂将传谣的人都拖下去杖毙,一时间更闹得人心惶惶。
薛奉只是个侍卫,从不劝慰徐墨怀,只负责领命办事。即便他也认为苏燕已死,却也不会在徐墨怀面前明说。
时日一久,民间因大肆寻找的苏燕的事怨声载道,孟鹤之实在看不过去,便将苏燕投河之前的话告知了徐墨怀。
“陛下,苏昭仪的确已死,再找下去也是无用。”
徐墨怀坐在书案前,手臂微微撑着书案,听了孟鹤之的话,面上依旧波澜不惊。
“孟侍郎有所不知,苏燕这个人惯会装模作样,从前朕便上了她的当。不过是游上岸,她从前为了跑甚至跳到了湖里。你们愿意相信,朕却不会再被她骗了。”
他望着瓶中早已枯萎的花枝,手指一下一下地轻叩着书案,思索道:“朕其实还有法子,可以逼她现身。”
孟鹤之早认定苏燕已死,听到这种话满脸都是无奈,张口便想劝慰他:“陛下……”
徐墨怀打断他的话,淡声道:“燕娘心软,必定不舍得阿瑾受苦,朕若是用阿瑾逼她,不信她还能狠心藏着不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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