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再没有人管一管,迟早要出大事。
待林馥走后,徐墨怀去书房处理公务,让“苏燕”坐在不远处看书写字,只要他一抬眼便能看到她的身影,恍惚间仿若苏燕从未离开过。然而等了夜里,他又让人回到自己的寝殿,不许她宿在紫宸殿的床榻上。
除了没有临幸“苏燕”以外,徐墨怀几乎说得上是待她处处体贴,且无论她想要什么都能送到她面前,奇珍异宝还是锦衣华服,几乎称得上是有求必应。渐渐地她在宫中便有些得意了起来,撺掇徐墨怀重用方士,赐他们数之不尽的财宝,导致朝臣频频上书劝诫他。
徐墨怀的不予理会让“苏燕”更为得意忘形,跑到含象殿四处寻找自己的旧物,等回了紫宸殿则和徐墨怀哭诉道:“陛下明面上待我情深意切,谁曾想我走后,竟将我的旧物都烧成了灰,一件也不曾留下。”
徐墨怀正在看书,闻言朝她投来轻轻一瞥,说道:“你想要什么,朕再给你置办便是了。”
她立刻欢欢喜喜地应了一声,等徐墨怀处理公务的时候,她便在房中的书架上看到了一个匣子,随手打开后发现里面装着一个烧损的不知何物,她拿起来端详,忽然背后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在看什么?”
她吓得身子一颤,手上的东西也落到了地上,俯身去捡的时候还抱怨道:“陛下藏的这是什么玩意儿,一块破布似的东西竟这般宝贝。”
徐墨怀的面上仍带着笑,眼底却一片冷然。“你方才说什么?”
意识到不对。“苏燕”连忙改口,将手里的东西放回了匣子,与徐墨怀乖巧认错。“是我口无遮拦说错了话,还请陛下切莫与我计较……”
他的手忽然抚上她的脸颊,直勾勾的目光中带着审视。
“燕娘,你笑一笑。”
“苏燕”不明所以,僵硬地扯动嘴角,却眼看着徐墨怀的表情逐渐变得阴郁。
他的手从她面上移开,笑容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泛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冷寒。
“你不像她。”
这般大的差距,让他想要骗一骗自己都难。
——
徐成瑾气愤于父皇管旁的女人叫他阿娘的名字,还以为是他父皇疯了,想要去紫宸殿将那女人赶走,等他到了的时候,宫人却想要拦他。
徐成瑾脸色垮下来,他们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了他进去。
不等走到书房前,他便听到了一阵女子的凄厉叫声,等再近一些的时候,便看到大殿的门紧闭着,薛奉面无表情地守在门外,仿若听不见里面令人心惊肉跳的尖叫与碰撞声。
见到徐成瑾来了,他才好言相劝道:“陛下有事处理,太子还是稍后再来吧。”
不等徐成瑾做出反应,里面的声响渐渐消失,殿门也吱呀一声开了。
徐墨怀的发丝稍显凌乱,垂下来几缕遮住了一只眼眸,他赤着足,脚上与外袍沾满了血,一手提着染血的剑,另一只手则攥着一把女人的长发。
尚温热的尸身被拖到殿门前,在地砖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与脚印。
他松开拖拽着尸身的手,目光投向徐成瑾的方向,缓缓问道:“阿瑾来,可是有事想要问朕?”
徐成瑾瞥了眼被发丝遮住面容,浑身都是血的女人,摇头道:“没有了。”
徐墨怀轻笑一声,说道:“朕知道你不喜欢她,不打紧,从今往后她便不在了。”
说完后他又敛起笑容,吩咐道:“薛奉,让人把她拖出去,还有她的主子一并打死。”
第103章
假冒苏燕想迷惑徐墨怀的女子连同指使她的方士被一同处死,无异于是给许多人一个警告。
林馥听闻发生了这样的事,心里更觉得寒凉。徐墨怀当真像是喜怒无常,上一刻还在浓情蜜意,转身便能翻脸狠心将人杀死。留在这样的人身边,也难怪苏燕总想着跑了。
随着科举渐兴,寒门与士族分庭抗礼,徐墨怀则收揽了大权,看着他们互相争斗,以平衡这朝中各种势力。林氏一族已不复从前辉煌,林馥这个不得宠爱的皇后也早被当成了弃子。徐墨怀根本不在意后宫如何,即便那些后妃各有各的情郎,时常背着他与人幽会,只要不曾闹到明面上叫人发现,他从不会主动关心这些,冷漠到后宫里即便是谁病逝了他却连对方的相貌名姓都记不得。
宫中的方士死了几人后,剩下的则始终信奉祠灶炼药之术。徐墨怀虽说在这些事上糊涂,却没有因此耽误过朝政,虽有朝臣不满,也不至于言辞激烈地斥责他的所作所为,毕竟善事鬼神本就有利有弊。
徐成瑾偶然间听到了那方士声称他的阿娘是下凡应劫的神仙,死后魂魄不散因舍不得人世才暂时留在宫中,很快功德圆满就要离开了。
这样的故事他曾在古籍与话本子中读到过,换做从前的徐墨怀听了,必定要嗤之以鼻说这些都是胡言乱语。然而这些方士说得神乎其神极为唬人,徐成瑾没想到父皇会真的相信,甚至听信了他们的话,为了与他阿娘相见而去服用那些丹药。
徐成瑾十分恼火,他只觉得阿娘都是父皇害死,生前阿娘就不大喜欢父皇,死后还要被父皇死缠烂打不得安宁,实在是天底下最可怜的女人。
——
那些丹药的制法十分古怪,吃下去并不算太好受。
徐墨怀却已经渐渐地有些习惯了,比起相信苏燕当真与他阴阳两隔,他宁愿去相信他们之间尚有再相见的可能,至少会让他对往后的日子抱有一线期望。而不是每日醒来看着空荡冰冷的殿宇,似乎日后一眼便能看到尽头。他一直以为苏燕会陪在他身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先行离去。
那些丹药也不知究竟有何效用,服用后体内发热,偶尔会神思恍惚,所见之景会变得虚幻模糊。
有许多次,他都在这虚实难分的幻像中看到了苏燕,甚至几次都当她是真的回来了,然而等清醒后,又是一片空荡荡的。
徐成瑾似乎也不如从前亲近他了,大抵也对他心含怨恨。
想到这些,徐墨怀并不感到意外,从一开始便如此,他早已渐渐习惯,似乎对苏燕而言,家人是一种奢望,对他又何尝不是。他已经是九五之尊了,似乎一切都尽在掌中,唯独苏燕是他意料之外的人,他把握不住,又无法做到放手。
徐墨怀反复服用丹药,听信那些鬼神之说。他一直以来都清醒得过分,可太过清醒也不算什么好事。至少在如今,他也想放纵一番,任由自己糊涂。
——
苏燕与赵真人去江南四处游山玩水,两人返回长安的路上,赵真人还在一路给人算卦相面换银钱。
苏燕离开了长安一年,南方要暖和得多,景色吃食都不尽相同,倘若不是盘缠不够了,她们定会再多留一些时日,去更多的地方。这次离开的路上,苏燕仍是恋恋不舍,一想到要回长安去,心中便多了几分不安。
与赵真人一同回慈云观的时候,二人为了省下脚程走的是水路。
那片被徐墨怀下令铲平的芦苇已经长出来了,枝条纤细而柔韧,虽说参差不齐,却好在长势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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