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这个时代的枪械还没有强悍到精准无比且可以连发许久不换弹夹的程度,便是那些所谓训练有素的枪手,也大多是子弹乱飞,并没有几个打枪打得准的。
如果这样他都会受比较重的枪伤,那确实是该回家好好治病了。
场合不对,时间紧张,外面与楼内仍响着连续不断的枪击声,楚云声没有再多解释,只是安抚般轻轻握了下郁镜之的手背。
“你们可以从窗户离开,绕到东墙,借助邻居马厩旁的暗门走出这片弄堂。主要负责联系安德烈的人已经被我杀了,德意志的士兵至少要二十分钟才能赶到,在那之前,那里是安全的。”
路易走到亚当斯的尸体旁,掰开他的手指,拿回了自己的枪:“离开这里,我们的交易将正式结束。”
楚云声看向路易,淡淡道:“我希望在明早之前,租界是安全的。”
路易检查弹夹的动作一顿。
他沉默了几秒,面对两支指着自己的枪管,还是选择露出了微笑:“可以,虽然有些困难,但这是合理的要求。”
说着,他眼神闪了闪,又问:“郁先生,楚先生,我是法兰西的人,不是德意志的人,你们可以对我提出更多的交易,比如影响欧洲那场会议的结果——这句话由我来说,应该比亚当斯要可靠很多。”
“但结果不会发生任何改变。”楚云声冷静道。
这段日子下来,会议即将结束,事情已成了定局。
能打动一场利益交换的,势必是更大的利益。
华国没有。就算有,也是如抗生素一般,小儿抱金过闹市。
除非有那么一天,稚子成长,小儿强壮,将武器与金子一同攥在自己的手里。
短暂的交谈就此结束。
楚云声和郁镜之不再停留,迅速翻窗离开。
暗色的窗帘在风雨中飘摇。
混乱狼藉的书房内,路易侧耳听着声响渐小的枪声,换好弹夹,果断开枪。
他一共开了三枪,一枪打在自己的大腿上,一枪打在手臂上,最后一枪选在了胸口。
演戏要演全套,要演逼真。
路易假传亚当斯的命令,虽然不能调开亚当斯为自己可能存在的遇袭情况早就安排好的布置,但到底还是变动了这栋房子内的许多人手。
这一点或许还可以操作一下,解释为亚当斯自信之下的请君入瓮计策。可若在这个枪火交织的书房内,袭击结束,凶徒逃离,亚当斯成了尸体,而身为下属的路易却好好活着,毫发无损,那便是瞎子也能察觉不对了。
当胸一枪,避开了要害,但仍是令路易瞬间眼前一黑,浑身发冷,剧痛颤抖。
十几秒后,他安排的人带着亚当斯留下的心腹冲了进来。
“亚当斯先生!”
“路易先生!”
“医生!医生!”
书房内顿时一片尖叫惊惶。
洋房几十米外的弄堂里。
一辆漆黑的汽车如潜行的夜兽一般,安静等待在瓢泼大雨之中。
楚云声和郁镜之翻墙出来,便立即上了车。
他们并不相信路易指出的道路。而郁镜之安插在亚当斯身边的人,虽然不多,但也足以为他们安排一条隐蔽的逃离路线。
汽车发动。
干燥柔软的毯子盖在了后背与头顶。
楚云声低了低头,看见郁镜之从车座底下拿出一个小药箱,旋即便抬手来解自己的衬衫扣子,查看伤势。
他拉过毯子的一角,按在郁镜之的脑袋上,慢慢地揉干他的头发。
郁镜之道:“我很害怕。”
他缓慢而沉重地从唇间吐出湿漉漉的热气,声音轻得几乎被车窗外的雨声淹没:“即使做好了很多很多准备,即使知道将会发生的一切,但我依然会对此感到恐惧。而恐惧从我身上激发出的,往往都是疯狂。”
他在毯子下抬起眼,看向楚云声,轻声道:“但我……还没有疯。”
楚云声望着那双漆黑的眼睛,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在记忆深处看到了同样的一幅画面——然而,在那幅画面里,面前的这双眼睛却似乎永远凝聚着浓郁不化的血云,暴戾森冷,没有一丝温度。
“可以吻你吗?”
楚云声低声道。
郁镜之一怔,立即从那种情绪中抽离了出来,颈侧耳边都渐渐泛上了一层浅红。
楚云声笑了下,揉了揉郁镜之的头,四片潮凉的唇贴在一处,交换一个很浅的吻。
汽车很快驶出了法租界,进入公共租界。
郁镜之给楚云声简单包扎完伤口,也收起了一些在他看来都有些莫名的情绪。
他半靠着楚云声坐着,看了眼车窗外,忽然道:“你觉得法兰西会在什么时候动手?”
楚云声顺着他的视线看进雨幕中,淡淡道:“今晚。”
通过临行前的那句试探,他清楚地知道了路易的杀意——这很正常,没有谁会愿意留着知晓自己把柄的人活蹦乱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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