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师父之所以那么生气,也是因为知道他家明明有钱,却还是拖着不愿意交学银。
洛城同知,与刘明显一样,从五品官员。
陈迹看着头顶“陈府”的匾额,最终没有踏进那扇朱门,少年只是弯腰将那串三百枚铜钱放置门口,再提上自己带来的那些包裹返身而去。
巷口的大爷看着他的背影,唏嘘起来:“有娘的嫡子和没娘的庶子,云泥之别哟。”
陈迹回到安西街,从粮油店取了铜钱,老板娘有些诧异:“小陈大夫,怎么原样把东西拎回来了,我们这可不能退货啊。”
他笑了笑:“不退,拎回去孝敬师父。”
待他回了医馆,姚老头抬眼瞥他:“不是让你休沐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陈迹数了五百六十枚铜钱出来:“师父,这是我家里给的钱,补上欠您的学银和药钱,手里这些包裹也是家里托我带给您的。”
姚老头撇撇嘴:“你家总算懂事了,没想到你父亲去监修个河堤,还能顺带着修修脑子。”
陈迹:“……您是因为嘴太毒,被贬来洛城的吧?”
……
……
夜晚,陈迹坐在医馆正堂,静静地摘抄着伤寒病理知识点,回头间乌云已经蹲在他身后的柜台上,嘴里还叼着个蓝布小包袱。
“你打算离家出走?”
“想什么呢,”乌云犹豫了几秒后问道:“你能不能带我去趟清平巷?”
“已经很晚了,我怕黑。”
“你猜我信不信?”
陈迹叹了口气:“好吧,我带你去,可你去清平巷干嘛?”
“我现在不想说!”
清平巷在哪?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陈迹想了想说道:“那个……我明晚再带你去,今天不太方便。”
“今天为什么不行?!”
“我不知道清平巷在哪……”陈迹说道:“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虽然没法解释为什么,但我确实不知道清平巷在哪。”
乌云思考片刻:“我知道。”
门外有打更人经过,他一边敲着更,一边吆喝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已是寅时,凌晨3点。
洛城也不复白天的热闹与繁华。
陈迹悄悄将医馆的门板合上,跟着乌云走进黑夜。
他将先前那个小小的蓝布包裹捆在乌云背上,看起来还蛮可爱的,也能让他在黑夜不至于丢失乌云的踪迹……乌云实在太黑了。
一路上,乌云似在凭借记忆来辨认着方向,一会儿嗅嗅这里,一会儿嗅嗅那里。
一人一猫走走停停,足足走了一个时辰,中间还走错路好几次。
陈迹也并不催促,他看出来了,今晚去清平巷这件事,一定对乌云非常重要。
他有足够的耐心。
终于,乌云在一条小巷子里停下脚步,它呆呆的望着紧闭的房门。
“是这里吗?”陈迹问道。
“是这里。”
“我来敲门?”
“不行!”
乌云对着门内叫了两声,呼唤着什么。
但叫声除了引来两只野猫以外,并没有发生什么。
“我要翻进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乌云在墙上稍一助力便飞跃到院子里去,速度快得像是拉出残影,格外矫健。
陈迹靠在小巷子里安心等待,没过一会儿,乌云竟去而复返,情绪明显低落了很多:“走吧。”
“事情办完了?”
“嗯。”
“什么事?”
乌云停下脚步,回头张望着那扇门:“我想妈妈了。”
陈迹沉默,猫也会想妈妈的。
乌云出神道:“她也未必会想我,但我就是想来看看……而且我以后不是要跟你闯荡江湖么,得带你来,让她看看你。”
陈迹问道:“她不在家吗?”
乌云声音渐低:“应该也被卖了吧,她的笼子、饭盆都不在了。”
“帮你找找她?”
“不找了,这就是猫的宿命。”
“你带的小包袱里面是?”
“我偷藏了一点小鱼干想带给她来着。”
陈迹站在小巷子里的黑暗中沉默了,他弯腰将乌云揽在怀里往医馆方向走去。
乌云没有挣扎,它只是窝成一小团,用毛茸茸的尾巴盖住了脑袋。
青石板上的脚步声吧嗒吧嗒,少年的背影瘦削却挺拔。
“陈迹,你的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是一个很温柔的人,”陈迹不愿再多说什么,仿佛记忆是一种如同呼吸般的温热气流,从嘴巴里说出来,它们就跑掉了。
他抱着乌云走在洛城长街上,几个月大的乌云小小一只,缩起来时,也才两个巴掌那么大。
陈迹忽然想好好活下去了。
“乌云?”
“嗯?”
“相依为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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