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究竟何时出手,都需一众修士自己思量。
而萧清毓此刻,亦混迹于人群之中,他不愿太露锋芒,周身气势收敛得微乎其微,不安地望向了站在不远处的师尊。
楚浔含笑回望了他一眼,面露鼓励之意,唇角亦泛起一丝弧度——
果然,他等的人,来了。
在明风的感知之下,杜林的行动轨迹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虽也担心自家弟子是否会在比试中损耗大量灵力而不利于其后的试炼,但既然杜林到了此处,以他长生宗少宗主的名头,先带人进去“赏宝”,任谁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杜林赶到之时,第一件事便是寻找楚浔的身影。
他本已使用了隐匿身形的法子,正专心致志地感知楚浔位置之时,背后便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一道霜寒的气息裹挟着无尽的压迫之意,向他席卷而来。
杜林被吓了一跳,险些要惊呼出声,骤然回头后,便见楚浔一脸冷漠地站在他的身后,仿佛在看一团空气。
但方才的一记已让杜林知晓,楚浔看的,正是自己。
“该做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楚浔声音压得极低,混杂在嘈杂的人声里几乎难以辨明,却叫杜林立时心头一颤,“想来应当不用我教你吧。”
“不、不用……”杜林身形一僵,大气也不敢出,心中大骇为何楚浔不曾隐匿身形自己却找不到他,而自己分明使出了那等精妙的敛息诀,楚浔却能精准地发现自己。
但他到底不敢问之于口。
就听见在他身后,楚浔悠悠道:“这隐匿与探知么……可不是只靠修为和功法的,得靠,脑,子。”
楚浔不欲再与他废话,冷声道:“好了,去吧,可不要叫我失望。”
众人仍在争执,不知何人以灵力推了萧清毓一把,便叫他直接暴露人前,成为了那个出头之鸟。
立时便有一名身材高大、气息亦很是勇猛莫测的修士,见萧清毓一副弱质可欺的样子,手抡一把大锤跳上前来,目光落在萧清毓微肿的艳丽唇瓣之上,略显淫邪地一笑,道:“合欢宗来的小子,便不要再参加这等危险之事了吧!乖乖把名额让给爷,爷再带你吃香喝辣……可不幸甚快哉么?”
这回,即使再迟钝,萧清毓也能察觉到他语意中的腌臜之意,面上浮现出一丝薄怒。
“莫要废话,来战!”
说着,萧清毓指尖青光一点,便有一道苍劲灵力迸射而出。
这是他今日新领悟出的一门术法,将噬灵藤的吞噬灵力之威以及鬼灵芝的催人心魔之力化在术法之内,虽不及噬灵藤自身汲取灵力的威能以及鬼灵芝那等叫人走火入魔的能力强悍,但如此行事,却不会将自己持有噬灵藤和鬼灵芝这些奇物的秘密暴露出来。
那名修士身量魁梧,站在略显纤弱的萧清毓面前,几乎似一座小山。萧清毓这一指点出的灵力看似微弱,他便也不过多在意,正要以灵力将其弹开,左手一拂,便击打出一道刚猛灵力,正要与那直冲他面门而来的青碧灵光对撞。
“哼,小美人,你可不要不知好歹地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并不把萧清毓放在眼里,这一击不过用上了五成力道,本以为十拿九稳,正是信心满满,面上亦现出几分得意洋洋之色,然而下一瞬——
那点青碧灵力看似微茫,却无比坚实,有如一根锋锐的针,划破空间时扬起一阵灵力罡风,将一旁不备的围观之人冷不防震出数尺之远,更是击溃了壮汉修士打来的刚猛灵力,然后直逼壮汉命门!
那壮汉不及躲避,只能勉强让开要害,以肩膀承受了这一击。
萧清毓这一手术法看似十分软和,似乎并未使用多少灵力,加之萧清毓的长相实在引人遐思,没有丝毫威慑,因此众人虽见那名修士被萧清毓击中,也认为那不过是机缘巧合,壮汉实力强大,并不会受什么伤。
那壮汉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当他试图调动灵力进行反击时,却是面露些许惊恐之色——
此刻,他正是丹田空空如也,只比刚刚筑基的修士强上那么一丝!
“怎么回事!我的灵力呢!”他急促地喘着粗气,眼睛亦逐渐赤红起来,正是一副走火入魔之兆,此乃鬼灵芝威能发挥的作用,“你这个妖人!你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
他不管不顾,正要抡起巨锤向萧清毓砸来!
这壮汉虽灵力被封,但他本身便是天生神力,抡起这把巨锤简直轻而易举,而萧清毓身形瘦弱,胳膊还不如那锤子的柄粗,眼见着这把锤子一砸到他的身上,便要叫他“粉身碎骨”——
下一瞬,一柄折扇轻轻巧巧地架在了锤子之上。
“这位道友手下留情,萧小公子乃我长生宗的贵客,今日亦是本座带他前来,只是本座来迟一步,这才叫诸位生出了些误会,还望勿怪则个。”来人语气慢条斯理,看起来很是心平气和。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此刻怕得要死!
那位魔鬼楚浔正在人群之中“虎视眈眈”,杜林只觉对方视线有如实质,几乎叫他如芒在背。
而眼前的壮汉虽灵力被剥夺,气势和力气却是丝毫不减,甚至因为心魔作祟而有些磅礴。
他虽为金丹,但本身胆子却不大……
只能勉力维持面上的轻松和悦之色罢了。
“少宗主大人。”人群之中有许多都是本地修士,立时认出了杜林身份,稀稀拉拉响起了许多恭维之声。
这些修士虽瞧不上杜林以丹药催灌出来的修为以及在此地的名声,但到底惧怕其背后深不可测的长生宗势力,皆要曲意逢迎,假作恭维之态。
楚浔看在眼里,心中好笑。
这些修士一面看不起他与萧清毓二人,一面又在杜林面前逢场作戏,委实可笑。
如此汲汲营营的功利之辈,又怎谈修得大道?
“这位道友,不妨卖本座一个面子。”杜林此时已有些气力不济,他以折扇抵住巨锤,动作看似优雅轻松,实则消耗颇大,正是叫苦不迭,而这修士眼神有些涣散,似是未曾听到他的言语而没有丝毫松懈之意,便叫他更加难熬。
总算有那壮汉的相识之人一把上前,夺过了壮汉手中巨锤,赔笑道:“少宗主勿怪,我这兄弟性子有些粗俗,这才惹了少宗主不快。”
他拽着人就往下走,末了讪讪道:“我回去定然好好与他说道说道,少宗主勿怪、勿怪!”
不着痕迹地往楚浔所在之处望了一眼,杜林察觉到楚浔不着痕迹地冲他点了点头,这才长舒一口气,原本僵硬的腰背也放松下来,若非有宽衣的遮挡,恐怕便要露馅。
而这一下,众人并不知晓。
唯有时刻关注自家师尊的萧清毓感觉师尊有些古怪,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古怪,他不及多思,便被眼下杜林的反常之举弄得糊涂。
在萧清毓看来,上回他重伤杜林,又叫他吃了好大的亏,按这人传言中一贯睚眦必报的性子,该要对他恨之入骨才对,又怎会在此时相帮?
不料更大的事儿还在后头。
杜林“啪”的一声将折扇展开,挡在自己脸前,勉强将自己心虚的表情遮掩,沉声道:“本座来此非是为了打搅诸位比试,而是带我这贵客进入多宝阁内鉴宝的。不过我这贵客时间颇紧,已是等不得了,本座便先带他进去,诸位自便了。”
众人心中虽忿忿不平,扯什么鉴宝不鉴宝的,明眼人都知道萧清毓来此就是为了夺宝大会而来,偏偏还要给他来个如此冠冕堂皇走后门的理由。
却是不敢违逆。
否则,且不论争夺到底是否能从这位萧小公子手中抢到一柄玉如意,被长生宗盯上才是大事!
想到此处,众人落在萧清毓身上的目光便更显脏污。
毕竟,杜林的爱好和性子,大多数人可都是一清二楚。
这位爷可不是什么干净的主。
那萧小公子生得如此艳丽,身形又是杜林最爱的娇柔的那一卦的。
如此看来,恐怕还是他们错怪了先前与这位公子同来的那个低阶修士了。
毕竟,这位身上的“伤”,可不知是谁弄出来的。
杜林一把拽过萧清毓的衣袖就转身向多宝阁内走去。
背后却隐约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
无需任何考虑,杜林立时便知晓那是楚浔的警告,赶忙放开手中抓着的袖子,规规矩矩地跟萧清毓一齐往里走,生怕那位又要寻自己的麻烦。
同样的,萧清毓对自家师尊的声音熟悉无比,即便是咳嗽,也能准确分辨。
萧清毓略觉古怪,足下步履一顿,迟疑地回头看了一眼,透过神色不明的密匝人群,看见了含笑不语,神色温柔的师尊。
师尊神色毫无异样,仿佛刚才的咳嗽,只是他的错觉。
“莫怕,为师等你。”楚浔笑道。
修士神识敏锐无比,萧清毓从人声嘈杂之中,依旧清楚地听见了师尊的声音,不由地稍稍红了耳根。
他面容昳丽,本能吸引众人目光,杜林却是目不斜视,只敢自顾自地闷头走路。
萧清毓沉默片刻,低声道:“不知杜……道友此乃何意?”
杜林轻咳一声,自然不敢将楚浔暴露出来,只得说出了早已想好的措辞:“之前,咳咳,是本座……是我不好,你、你不要将那件事说出去。”
他语意模糊,萧清毓却是懂了。
“原来如此,”萧清毓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从善如流道,“师尊所说果然不假。少宗主放心,你我二人根本不曾比试过,不过一见如故罢了。”
听到他说“师尊”二字,杜林便觉喉头一更,勉强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少宗主,可否、可否让师尊一并进来?”萧清毓迟疑道,“家师先前受了些伤,功力有损,我怕他一个人在外头会有危险。”
杜林又是喉头一更,心里腹诽道那尊大佛还功力有损呢,他不要找别人的麻烦就不错了,也就能这种傻白甜被他耍得团团转,又骗心又骗身的。
杜林略一思索楚浔言下之意,委婉拒绝道:“本座带你进来本就坏了规矩,若是再破例一次,恐怕要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了,对你师徒二人安危亦有影响。”
萧清毓略一思忖,遗憾地点了点头道:“少宗主说的有理,只是师尊不在身侧,难免有些担心。”
杜林强迫自己不去想萧清毓异常丰润艳丽的唇究竟是怎样得来,默默地吃下了这一碗狗粮,道:“本座这就安排专人保护你家师尊。”
萧清毓一听这话,面上立时浮现出一丝喜意,停下脚步道:“如此甚好,那便请少宗主快快出手!”
末了他又觉自己这般有些唐突,补充道:“少宗主且放心,你我二人今日乃是第一次见面,我此前从未见过少宗主!”
原本只是客套客套的杜林笑意一僵,勉强从袖中摸出一枚玉符,往其中注入了一道灵力后将其捏碎,一道青烟便自窗口飘散出去,似是用作通风报信的物事。
萧清毓十分体谅人家的自家手段,不曾详细询问其中奥妙,只是道:“如此,便感谢少宗主了!”
而在多宝阁之外,楚浔的确是刻意留下。
原因无他,不过是……
想给这群不知天高地厚、胆敢那般看他家徒弟的闲杂人等些许颜色看看罢了。
虽然露出那等目光只是无礼冒犯而非什么要紧的罪过,但楚浔本非那等全然“遵纪守法”之人,骨子里就流着偏执疯狂的血。
他自然也不会主动站出来展示自己的能力……
在这些人相斗之时,悄悄添一把火就够了。
毕竟,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才最有意思。
——啧啧,瞧他那样,也不就长了张好脸么,没有实力和地位,还不是留不住那等佳人。
——哎,那种货色,哪里称得上佳人?不过是个贪图荣华富贵、空有皮囊的烂货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赶明儿我们也成了一方大能,指不定那位‘萧小公子’还等眼巴巴地凑上来投怀送抱呢!
——哈哈哈哈哈,道友说的太好了!
无数污言秽语落入楚浔耳中,楚浔神色不动,双拳却是暗自握紧。
这些人永远是这样,既自命不凡,又眼高手低。
清者自清,楚浔并不介意他们辱骂自己,但如此“垂涎”他家徒弟,可就是犯了他的逆鳞。
——你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主人’跟别的男人跑了,这位心里该有多难受啊!
——难不难受我不知道,我只知,他这番神色,怕是很舍不得那等可人的滋味吧,只可惜我没这个福分消受喽!
如此这般的闲言碎语从西面八方汇入楚浔耳中,这些修士似是看楚浔身上灵光黯淡,并未多加防备,便叫楚浔把谁说了什么,都弄得清清楚楚。
如此也好,毕竟,冤有头,债有主。
方才一番闹剧过后,很快便有了两个修士走上前来对垒,争夺第二个进入多宝阁的资格。
楚浔眸色一凝。
很好,正是先前骂他和萧清毓骂得最为粗俗的两个人。
两名修士一人持剑一人持刀,正要以剑气和刀罡相撞——
他们手中的刀剑却是不知为何,完全无法向对方袭击而去,所化出的剑气与刀罡,尽皆直逼自己命门!
楚浔看着这一幕,悄然将保持着掐诀手势的手拢进袖中,唇边含笑,神色从容。
自他将剑气的实际表现形式弄懂以后,便无需依赖明风,也能自如地通过掌控风向来影响他人剑势。
如此,便让两人自食其果吧。
这两位修士极力躲避,但那毕竟是他们全力使出的一击,凌厉无比,虽在他们的躲避之下仅仅击中肩膀或大臂,也足以划下一道深深血痕,不得不捂着伤口退避下去。
方才的一幕着实有些玄幻,众人惊疑不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最后只能勉强说服自己,那是他们一时走火入魔。
只是今日这回走火入魔的频率实在有点高。
此后又上来了好些个修士,结果竟都是两败俱伤,即便没受什么伤的,也是灵力大损,惨白着一张脸进的多宝阁,多半不能成功获得参与凭证。
楚浔则含笑垂手看着这一切,深藏功与名。
又过得一时三刻,杜林与萧清毓二人自多宝阁内走出。萧清毓面上有一分喜色,倒是杜林显得神思不属。
众人见他这般快就出来了,周身气息亦很是平和,而从前试炼之人无不精疲力竭,时间也久上许多,想必这位萧小公子是不曾夺得玉如意的,也就松了口气。
不料下一瞬,萧清毓便穿过重重人群,得意地一把扑进自家师尊怀里,将玉如意自储物镯中取出展示给楚浔看。
因着杜林在此,方才又帮他威慑众人,萧清毓并不担心有人想要借机抢夺于他,掏出玉如意的动作很是干脆。
那柄玉如意在阳光照耀之下光芒璀璨,宝光灼灼,灵力流转,即便不是夺宝大会的凭证,也堪称一件宝贝,叫人艳羡不已。
一时之间,在场众人无不目瞪口呆。
这位萧小公子,竟、竟拿自一个“骈头”那里得来的宝贝借花献佛,送给另一个“骈头”吗?w,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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