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徒弟元神托生的种子,正静静在楚浔丹田空间之内蕴养,须得七七四十九天以后,才能彻底苏醒,如此大事为免遭到他人打扰,楚浔便不曾离开此处秘境,而是将天枢所在的石室彻底封闭起来。
其实以他当年的修为和眼界,设下的此处秘境根本不可能为小世界中人所破,但他故意做了这些,便是为了等待这七百年后,重新轮回的自己。
也是当他亲自掌握了此处秘境之时,才能知晓当年自己,竟是如何的“苦心孤诣”,这才能自万千死路中,推演出了如今这条迂回曲折的生路。
当年他能狠下心来放萧清毓离开,又能狠下心来叫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赴死”,的确需要勇气和决心。
二人需要对抗的东西实在太多。
他被罚下界是因他的失职,而这漫长年月里,他也的确因为他的失职,亲自尝到了无数苦果——
那所谓的系统,便是万卷阁里丢失的卷宗。
这一份卷宗记载了万千世界内的种种缘法,原本代表天道意旨,而其丢失之后,却诞生了自我意识,欲要借其自身之能翻云覆雨,搅得每个世界天翻地覆。
首当其冲的,便是每个世界中的气运之子。
原本,气运之子担一界之气运,在世界倾覆时往往挺身而出、力挽狂澜,救万民于水火——
然,系统借其威能,蛊惑了众多原本帮助和臣服气运之子的人。
气运之子亡,则一界之气运丧尽,世界也就随之倾颓。
萧清毓如今“身死道消”,本来就要引起世界崩坏、众人皆亡,幸而他已觉醒了当年的记忆,又提前留下了萧清毓一缕元神,堪堪能够支撑这七七四十九天。
楚浔眸色一暗,气息更冷数分。
原来,当年自荒山之巅将萧清毓带回之人,其实就是自己。为了提醒自己不要为系统所蛊惑而重蹈覆辙,他主动投入异界之中,这才有了明风以及其后诸事。
只是那个“代替”他的人,竟敢对他的毓儿心存如此腌臜的念想……
此之一计环环相扣,稍有不慎便要全盘皆输,幸而他回来了,亦幸而他家徒弟从未过多怀疑过他。
如今系统基本被摧毁,那栖居于杜林和自己身上的剩余两片灵魂残片必然受到天界感召,回归万卷阁中,而他与萧清毓之过失,姑且也得以弥补。
那么,只需他二人重修仙格,便可永世同享极乐。
想起七百年前自己亲手布置的婚房,楚浔神色愈发柔和。
一切应当快要结束了吧。
他们二人处在小世界中,受世界法则所限,修士最高也不过修至金丹,实在是无法成仙的。
而凭借金丹修为,是无法撕破空间壁障进入大世界中的,如此便只有一个办法。
萧家。
那口神秘莫测的枯井汲取了桃花坞一城的气运,又借此输送至大世界中。
正是两界的通道。
欲要成仙,非得了解尘世缘法方可,因此横亘于二人面前的最大滞碍,还有萧清毓的父家萧氏。
大世界中修士实力远非小世界中可比,即便他已觉醒前世记忆,亦非那般轻易,二人还有一段路要走不可。
楚浔轻叹口气,心中欲要见到自家徒弟的想法终是难以遏制,确保将石室保护完满以后,再度进入玉中空间。
望着榻上那人毫无生机的容颜,以及周遭明显黯淡了许多的桃树,楚浔心口一阵闷痛,抚上了他的面颊,轻声道:“等你醒了,为师什么也不会瞒着你了……”
这是千年前的他的算计,偏偏三番四次为他的算计付出代价的,都是眼前之人。
千年前二人别离之时,他将萧清毓蒙在鼓里,叫他一人承受了那蚀骨之痛。千年后的今日,他偏偏又重复了这等卑劣的行径,先骗了他的心,复又骗了他的人。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楚浔只觉萧清毓眼睫之上,挂上了很小一滴晶莹的泪珠。
“毓儿!”楚浔失声唤道。
了无回音。
楚浔一面合计其后诸事,一面领悟和演练从前的种种道法,这七七四十九天的日子,倒也不算难熬。
只是不知他醒来以后,是否还有记忆。
转眼已至最后一日,楚浔一如往常坐在榻边,目光落在他紧闭的双眼之上,神思愈发混沌。
他的指尖落在萧清毓冰冷的侧脸之上,唯有这般真实的触感,才能告诉他,萧清毓还不曾离自己而去。
玉中幻境是他与他家徒弟的私人领地,便连一向“勤勤恳恳”,在他记忆恢复后更是对他“马首是瞻”的天狼,都只能不情不愿地在外面看门。
楚浔精确地计算准了种子复苏所需的时间,在四十九天期满以后,便立即将其自丹田中取出,而后置于萧清毓眉心的桃花印记之上。
那枚种子甫一触及他额间的桃花,便立即大放光华,于此同时,一道虚影自种子中走出,立在了楚浔面前。
是玉璧中那缕元神。
“天、天枢……”青年嗓音断断续续,望向楚浔的目光很是委屈,“你、你不要我了吗?”
这一缕元神记忆丢失,并不知晓榻上的萧清毓便是自己的本体,见楚浔要将他“熔炼”,便很是抗拒。
元神若不能心甘情愿地回归本尊,复苏便要失败。
“没有不要你。”楚浔伸手欲抓住他的手腕,然而却从一片空气中穿了过去。
是了,离开了玉璧中的元神,便不能再保持实体的状态,而且会逐渐削弱,直至消亡。
楚浔心里一紧,看着面前青年一点一点透明下去的身形,却又不得不仔细向他解释。
然而青年神魂不全,心知只如幼童,无论楚浔如何费嘴皮子,都只会反反复复地说“天枢不要我了”。
如此下去必然不是办法。
楚浔稍一思忖,决定下一剂猛料,遂自储物戒中取出了那一沓当年自己在他离开之后写下的“情书”。
没了实体的青年并不能自己接过信笺,楚浔便一页一页地翻给他看。
他虽心智残缺,但当年的知识水平仍在,没看几眼便已是泪落如珠。
而那躺在榻上安静睡着的人,眼角亦随之沁出了一点泪光。
如此手段有些卑劣,乃是欺骗这懵懂青年与萧清毓共情,从而强行使他二人完成融合,若非情况紧急,他也不欲出此下策。
“天枢,你、你没有忘记我……”青年颤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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