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控制不住又掉下眼泪,哽咽道,“看着爸爸妈妈伤心难过,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闻臻垂下眸,后抬起,他向母亲走近一步,声音放低,“妈,我不想你们伤心,但这无法避免,我只想把伤害降低到最小。”
李清恨恨道,“不能避免?只要你肯放过小宝别抓着他不放——”
“除了这一点。”
闻臻的神情很认真,高大的一个人站在李清面前,收敛了所有冷气,微微低着头,流露出令李清感到陌生的、带着请求的神态,“妈,除了这一点,其他什么都好。”
“我都愿意去做。”
闻家良回家时已是午饭时间。他进屋见家里安静,只有阿姨一个人忙里忙外往餐桌上放菜,往常这个时候李清都已经在桌边等着他了。
闻家良问,“小清怎么还没下来?”
阿姨答:“问过了,说是不想吃。”接着想了想,又提到闻臻上午回来过一趟,午饭前就走了。
闻家良便往楼上去。他膝盖不好,坐电梯到二楼,见卧室和书房都没人,便又坐电梯到三楼,远远就见妻子一个人坐在暖房里,隔着半透明的玻璃墙,身影有些模糊。
老人慢慢过去,走近了才看清妻子孤零零坐在暖房里,一手撑着额头,背对着玻璃墙。闻家良靠近了,李清才听到动静,忙拿手帕低头擦了擦脸,转头看过来。
“家良。”李清红着眼眶,匆忙擦掉泪痕,起身过来扶他,“回来啦。”
闻家良没让她扶,而是顺着坐下,询问,“闻臻回来过了?”
李清知道丈夫在意她哭,只好也跟着一起坐下,低低“嗯”一声。
“那小子又说什么了,把你伤心成这样。”
李清勉强笑一下,“还能说什么......还不是他之前说不想结婚,我这......心里也着急。”
李清心里太难受,话有些说不下去。闻家良却反而安慰他,“我生过一次气就算了,你还生气做什么?那小子向来叛逆不听话,你不好管教他的,以后还是我和他说。”
“你说什么呀,聊一次就把你气成那样。”李清无奈笑着,说完这句又失落出神,不知在发什么呆。
闻家良看她情绪不高,说,“他说什么话你都别往心里去,不然迟早把你自己气出个好歹来。走,先下楼吃饭,不然菜凉了。”
两人一同起身,李清挽着丈夫慢慢往电梯走。她看见家良银白的鬓角,眼角深深的皱纹,心中又酸楚不堪。她是个有些情绪化的人,伤心起来就不停去想其他伤心的事,一会儿想丈夫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一会儿想她的小宝,想小宝在外面流落那么多年,回家了也好像只是流落到另一个地方,总是很孤单的样子。
闻臻已成为这个家的主心骨,性格强硬且占据高位,小宝在他哥面前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李清一时甚至有些恨闻臻,她极度害怕会再一次失去小屿。她知道如果再不阻止闻臻发疯,这段关系里压力最大的只会是小屿。小屿那么敏感,说不定就会为了这个家离开——或许是离开闻臻,或许是离开他们所有人。
李清不能接受她的小宝再次从这个家离开。无论发生什么事情。
“家良。”
李清轻唤丈夫,闻家良转头看她,“怎么了?”
“你之前不是说准备在东南亚投资地产?进展怎么样了。”
“已经谈了几轮,目前谈到了百分之三十多的股,但还是有点少了。那边市场竞争太激烈,不好再往上提。”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坐电梯到一楼,并肩往餐厅走。李清听丈夫描述那边的情况,说,“要是不行,就让闻臻去那边看看吧。”
闻家良顿一下,沉吟。李清继续说,“正好首都那边公司也起来了,闻臻不是都把事务往下放了么。总之这些年你也想让他把公司事务全都接手一遍,新加坡那边市场快饱和,要挤进去不容易,这种事最好还是交给闻臻去做......”
“知道了。”闻家良摩挲妻子的手,他察觉到李清的焦虑,安抚回答,“你的意思我都明白。我会好好考虑。”
第48章
开学后闻小屿就忙碌起来。搬到学校附近住以后放学回家的时间都充裕了许多,但他依旧每天早早起床,给自己准备早餐,出门锻炼,再去学校上课。
闻臻这阵子忙,有时回江南枫林,有时出现在闵华路小区。他有这边房子的密码,说来好笑,他根本没问过闻小屿密码,就是自己随便试了一下,试到第二次的时候就把门打开了,密码是他的生日。
闻臻拿这事去问闻小屿,闻小屿当即咬牙就要去换密码,被闻臻箍着僵持半天,后来不知怎么,还是没有换。
闻臻没让闻小屿回江南枫林,自然地把闵华路小区的房子当作一个住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闻小屿拦不住他,眼睁睁看着玄关摆上闻臻的鞋,衣帽间里多了闻臻的衣服,浴室里多一套洗漱用品,书房桌上甚至放上一台台式电脑,闻臻买来工作用的。
闻臻有时候过来,有时候又不来,行踪随心飘忽,叫闻小屿连拒绝都找不到机会,甚至在闻臻不来的那几天里不自觉地在家里等着,不知道闻臻为什么还没有来。
他知道自己多少有点分裂了。就像在夜晚入睡前不断想着不能再让闻臻来找他,不然妈妈会伤心,妈妈已经全都知道了,她总有一天也会进这个房子的家门,然后发现他们又住在了一起。到那时会发生什么?闻小屿不敢去想,只能无限地感到焦虑。
然后闻小屿在白天醒来,看着这个宁静的、什么都没发生的房子,又恍惚对自己说:今天没事。今天可以平安过去了。
这样他就又可以有一天和闻臻见面了。
闻臻差不多摸清了闻小屿的性子。他知道闻小屿的矛盾,便给他留出了空余,选择只在周末的时候到闵华路这边来,算是个折中的办法。他的确想时刻把人紧紧抓着,但看在闻小屿这么战战兢兢的份上,最终还是算了。
闻臻很难理解闻小屿的胆怯,但更不想看闻小屿掉眼泪,最后还是选择妥协。他在闻小屿身上已尝过太多新鲜感受,诸如妥协和焦躁,退让和体贴。
如果闻小屿不回报他点什么,很难说得过去。闻小屿几乎不主动联系他,见面时也不爱吭声,但闻臻渐渐发现有趣的一点。要不是他的注意力总在闻小屿的身上,也不会注意到餐桌上合口味的晚餐,衣帽间里挂好的熨烫妥帖的衬衣和外套,或是在周末的夜里无论再晚打开这个房子的大门,都能看到一小片亮起的灯光。
有一天晚上他在这边的书房处理一项加急工作,直到近半夜十二点关上电脑离开书房,经过卧室时见门半掩着,往里扫一眼,就看见床头亮一盏灯,闻小屿穿着睡衣坐在床上,抱着膝盖拿手机看电影,低着头捏来捏去的,也不知道在捏什么。
一副因为想要等待某人而无法入睡的模样。
闻小屿总在不自觉地等着他。这等待像一个房间,无论闻臻去了哪里,转身就可以回到这个房间。无论外头多冷多吵闹,关上门就隔绝一切喧嚣,只剩温暖的体温和呼吸。
那是他一个人的房间。
周五晚上闻小屿下练习课回家,一身汗地进浴室洗澡,出来后坐在床上给自己按摩放松肌肉。他练舞练得小腿有点酸痛,正揉着腿,手机响起,父亲打来的。
父母常常与他保持电话联系,但平时大多是母亲。闻小屿拿起手机,是个视频通话。
闻小屿接起电话,把手机放在灯下面,看到父亲的脸出现在屏幕里,眼角皱纹里都是笑意,“小宝回家了?”
闻小屿“嗯”一声点头,与闻家良问好。闻家良问起他学校和平时生活,闻小屿一一答了。父子俩聊了一阵后,闻家良问,“妈妈这两天有没有联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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