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昨天就感到不舒服了,可是这次她选择不再挣扎,或许死亡对她是一场解脱,不用再面对耄耋丑陋的自己。
只是心里终归有愧疚和不舍。
周警情以为这次自己会一睡不醒,完全没想到还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
父母双眼通红,眼皮看起来还有点肿,显然是哭过的,此刻却极力忍下所有悲伤,神色关切地看着自己,见自己醒来,眼睛一亮。
周警情偏了偏头,看到爷爷周鹤延拄着拐杖坐在不远处,看着好像在笑,可是周警情却知道爷爷比谁都难过。
她的一身医术都是和爷爷学的,孙子辈里爷爷最喜欢的就是她,可是她却不孝地要让爷爷遭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周警情闭了闭眼睛,想要开口说话,却觉得张开嘴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变得无比困难,只能发出赫赫的粗喘。
周母赶紧俯身给周警情顺气,“情情,你想说什么妈妈都知道,你刚醒来,好好休息,有话我们以后再说。”
周父噙着热泪,却不敢在周警情面前哭,抬头看向日光灯,似乎只有这样眼泪才不会掉下来。
周鹤延的拐杖好像动了动,最后到底什么话都没说。
周警情知道周母在安慰自己,她的身体她自己知道,就算勉强救回来又如何?已经是强弩之末,估计撑不过今晚。
其实面对死亡她有不舍和遗憾,但更多的却是解脱。只有死了,她才能以另一种姿态去见郑航,永永远远地和她在一起。
想到这一点,周警情便不再害怕死亡,目光在艰难地在病房逡巡了一圈,却没有看到郑航。
他去哪儿了?
暂时没人回答周警情的这个问题,倒是门口突然传来一道清澈的声音,直接勘破周警情的内心。
“你确定就这样放弃吗?人生前是什么模样,死后化成鬼也是什么模样。到时候你的爱人永远二十几岁,而你却顶着九十多岁的脸,你真的能接受吗?”
周警情循声看去,只模模糊糊看到门口有一个人影,那个人影身量很高,大概超过一米八。他姿态有些慵懒地靠在门框上,说完话的时候,还打了个哈欠。
人老了,眼睛也不行了。周警情根本就没有看清那个人长什么样,却莫名地觉得有些熟悉。
等人走过来,周警情慢慢看清她的样貌后,熟悉感越甚。
周警情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张了张嘴,只发出一道破风箱似的粗喘。
夏孤寒走到病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周警情,懒洋洋地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你真的能接受吗?”
人的天性里都有爱美的因子,周警情也一样,不然这栋小别墅里不会没有周警情年轻时的照片和镜子。周警情根本就无法接受自己变老的样子,肯定也无法接受自己顶着老人的模样和郑航在一起。
果然,在听清楚夏孤寒的问题后,周警情原本浑浊的眼睛突然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望。
是啊,她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这么老这么难看,她自己都接受不了,郑航呢?他能接受吗?
夏孤寒还觉得这把火不够大,又在火上浇了一把油,“你真的想死吗?让另外一个人夺走你的亲人,花你的钱、打你的孩子、睡你的老公……”
说到这里,夏孤寒咳了一下,“不对,你老公死了,她睡不了。”
“不可能!”前一刻还说不了话的周警情憋着一口气终于发泄出来,浑浊的眼睛里仿佛燃烧着一把火,热气腾腾地仿佛要喷薄而出,求生的欲望被夏孤寒彻底调动起来了。
如果夏孤寒说的是真的,她周警情就算是爬也要从棺材里爬出来,亲手撕了那个贱人!
夏孤寒笑了,“既然不想死,就配合我。”
周警情刚想点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问题,刚刚夏孤寒说什么来着——打你的孩子?
周警情撑着床猛地坐了起来,一字一顿地问道:“我的孩子是不是还没死?她还活着是不是?”
周警情死死地盯着夏孤寒,浑浊的眼睛里涌动着澎湃的情绪。
囡囡没死?囡囡还活着吗?
“想见她,就配合我。”夏孤寒重复了一遍。
“好!”周警情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她看着夏孤寒,这是她第一次正眼看这个年轻人。他有一双非常好看的桃花眼,脸上的神色却慵懒至极,仿佛一切困难在他面前都不是困难,可以轻松解决一样。
正是这份慵懒给了周警情相信他的勇气,哑着嗓子说道:“一定要让我看看囡囡。”
夏孤寒没回答这个问题,伸手按住周警情的额头,“不要抗拒我的力量。”
在夏孤寒手掌贴上来的那一刻,周警情只觉得有一股冰凉的气息穿过她的皮肤,往她的身体里钻,下意识地想要抵抗这股力量。
下一秒,便听到了夏孤寒的声音,清澈的冰凉的,直接钻入她的大脑,让她放松了下来,尝试接受那股力量的入侵。
周警情能够感觉到那股力量进了她的血脉,藏入血液中,随着血液的流动一起朝心脏的方向流去,同时带走了一些东西。
带走了什么呢?
周警情不知道,她只觉得疼。
特别是那股力量抵达心脏后,针刺一般的疼痛如附骨之疽一样,密密麻麻的,一点一点地啃噬她的神智。
好像要死了。
不!她不能死!
她还这么老这么难看,她还没见到囡囡,怎么可能就这么死去!
抱着这样的信念,周警情觉得心脏的疼痛算不得什么,只要咬咬牙就能坚持过去了。
周警情却不知道,她的求生欲在心脏处化作一层淡金色的保护膜,将整个心脏保护在其中。夏孤寒的力量裹挟着周警情仅剩的生命力冲进保护膜中,被保护膜紧紧护住。
夏孤寒松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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