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的反应可以看出事情绝不简单,我点了点头,说道:“你放心吧,出你口,入我等的耳,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客商姓陶,排行第四,所以叫陶四,家住汉中,年轻时跟随商队走南闯北,走遍了大汉各郡,熟悉各郡的风土人情,精通商业运输的方方面面。四十岁的时候,回到故乡汉中开了一家规模不小的杂货店,二十多年商队经历,熟知买卖双方的心理,所以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蜀锦属于高端商品,价格昂贵,没有商家敢做蜀锦生意。但是陶四慧眼独具,发现汉中富户和中产阶层有旺盛的蜀锦需求,甚至普通百姓女子婚嫁,也会购买蜀锦制作嫁衣,于是第一个在汉中经营蜀锦,几年下来不但掌握了蜀锦货源,还给周边郡县,甚至长安城的商铺供应蜀锦,成为远近闻名的蜀锦商人。五年前,商店里来了几个人先付货款向他订购了大批蜀锦,价格比平时高了两成。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岂能放过,陶四接了这单生意,组织好货源交给了他们。从此,这些人成为陶四最大的蜀锦买家。熟悉后,陶四才发现蜀锦背后的买主乃大汉叛徒,军臣单于面前红得发紫的中航月。前去汉中找陶四购买蜀锦的人正是中月使内卫,他们奉中航月之命打通一条从蜀地到漠北的蜀锦商路。陶四吓个半死,大汉严禁汉匈贸易往来,违者依律当斩。自己已经违反了大汉律法,为了活命,陶四只能听命于中月使,并在蜀郡开办了收购蜀锦的商号,这样一条由蜀郡直通高都城东十五里铺的商路正式建成。除了运输蜀锦,还为南北货行私运蜀地的井盐、铜等重要物资。
这次陶四带着伙计赶着三辆马车,拉着价值千金的蜀锦,从汉中直达十五里铺,到了高都地界,暗中护送的中月使内卫才离开。陶四把货顺利的送到了南北货行,悬着心终于放下,不想又被我们盯上了。
“你经手的货,不管是蜀锦,还是井盐都送到了南北货行?”
陶四点了点头。
看来南北货行不是简单的一家货行,而是中航月秘密设立的一处重要的物资中转站,光是陶四每年都会送来大批蜀郡盛产的蜀锦,井盐和铜等物资。蜀锦和井盐早就名扬天下,也大汉铸币用铜的主要产地。几十年前汉文帝的宠臣邓通就因强取了蜀地的几座铜山,获得了铸币权,成为富甲天下的富豪。刘彻继位以后,大汉对铜铁等物资采取和盐一样严格的专卖制度,但是陶四居然能搞到大批井盐和铜,说明中航月还有一家专门收购井盐和铜的商号,陶四负责中转和运输。
南北货行作为物资中转站,应该是中航月商道的重要节点,或许顺藤摸瓜可以找到中月使的巢穴。且不说严禁汉匈通商的大汉律法是否恶法,陶四不过是个商人,追逐利益是天性。但在中航月眼里,陶四只是一枚棋子,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他不可或缺,一旦失去利用价值,需要丢车保帅的时候,陶四一家人的性命可能不保。我想提醒陶四,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一旦陶四表现异常,就可能引起对方警觉,从而失去陶四这条线索,况且这条商道上的棋子不止陶四一人,到南北货行送货的商人恐怕都有和陶四一样的角色。我们只要顺着南北货行,把中航月设在大汉境内的情报和商道一并铲除,才可能救下这些棋子。
第二天傍晚,我们如法炮制,找到了一位给南北货行运送海盐的私盐贩子,他有一条避过官府检查的特殊路线。南北货行给出的价格非常诱人,一汉斤80钱,比长安城零售的盐价还要高,如此高利,私盐贩子自然趋之若鹜,一趟就能获利万钱。
第三天下午,我和马朔回到了高都。现在面临的不仅仅是走私军用物资的事情,而是一整条到汉和匈奴王庭的走私商道,走私军用物资的事情自然不能置之不理,但是这条商道主要运输民用物资,利弊很难取舍,只要报官就能将其摧毁,但是怕这条商道是中航月的命根子,万一把他逼到墙角,后果无法预料。
经过数天蹲守,各方情报汇总以后,钟离认为桓温的角色非常重要,除了北七家,南北货行也是桓温直接领导的机构。同时钟离还查明,赵连和赵登不仅给桓温提供赵家的相关情报,他们还是中航月在燕、齐两地的秘密代理人,他们的目的,除了向马赵两家索要冶铁技术,中月使内卫齐聚上党还有一项任务,目前还没有查到线索。
“为什么是燕齐,而不是赵国?”马朔没有想到两个堂侄居然是中航月和燕齐两国媾和的代表。马朔认为赵家的根基在赵国,以赵家的地位,行事更为便利,他们为什么舍近求远选与燕齐两国合作,中航月可能想拉拢燕、齐两国对抗长安。
“我想中航月应该看得清清楚楚,兵败白登山之后,数十年来大汉一直厉兵秣马,积蓄和匈奴决战的力量,匈奴高层不一定看到面临的危机,但是中航月肯定看了出来,而且找到了解决之法,他想利用燕、齐拖住大汉出兵匈奴的脚步。好在燕、齐两国的目的却有不同”。我用手指蘸水在桌子画下了燕赵齐三国,上党郡和太原郡的位置,说道:“赵国位于燕齐之间,自古民风剽悍,又是中原的冶铁中心,赵王是名义上的王,实际权力还没有国相大。为保证冶铁中心的安全,赵国驻有大汉朝廷的重兵。中航月应该清楚:景帝前元二年,刘彭祖以皇子的身份受封广川王,不久便反叛朝庭,被击败后,景帝并没有处罚刘彭祖仍封其为广川王,景帝前元六年,又改封为赵王。刘彭祖为人巧诈奸佞,表面上谦卑恭敬一幅好人模样,但是心底却刻薄阴毒,好玩律法,善于诡辩移祸他人。中航月是个聪明人,明白和这样的人合作风险太大。相比之下燕、齐二王没有前科,不像赵王那样阴险狡诈,同样是皇亲国戚,有刘姓王爷的身份。中航月想必有从燕、齐二王手中得偿所愿的信心,你们认为中航月的信心来自哪里?”
马朔和钟离一脸震惊,看着两人的表情,我才意识到说多了,对三王的评价,尤其刘彭祖的评价均来自史书,他们自然不知。我怕引起他们的怀疑,追问他们刚才的问题。
“自然是为了利益?”钟离想了想接着说道:“不过作为亲王,封地数十县,自然不会缺钱,莫非他想利用二王的势力里应外合,觊觎大汉疆土?”
“的确是为了利益”,我笑了笑说道:“利益不仅仅指财富和土地,还有地位,对于刘定国和刘次昌这些藩王,最担心的事情莫过于削蕃”。
“我明白了”,马朔点了点头,说道:“孝景帝采纳晁错的建议削藩,结果引发了七王之乱。如今削藩的传言又甚嚣尘上,对诸侯王来说可不是好兆头,也是他们的软肋”。
“不错”,我点了点头,说道:“中航月应该看到了这一点,大汉最大威胁来自北面的匈奴。如果汉匈重启战端,大汉必先安内,别说削藩,朝廷可能为了有个稳定的内部环境而讨好实力强大的诸侯王,削藩之事只能无限期搁置”。
马朔说道:“你的意思中航月和燕齐二王约定,一旦皇上有了削藩的念头马上发兵攻打北部边郡,朝廷只能集中力量对付匈奴入寇,自然无法强行削藩,攘外必先安内,朝廷只能安抚诸侯王,以便全力应对匈奴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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