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大汉计，奏请此事乃臣下份内之事，不过”，他看了刘彻一眼，见他眼神笃定不见一丝诈伪，接着说道：“不过臣下认为，禁绝土地兼并虽然刻不容缓，但此刻却不是奏请订立律法的最佳时机，臣认为此事须分两步进行，第一步朝廷以准备与匈奴开战为由，下诏严令各郡国核查所辖郡县的土地与户籍人数，摸清大汉各郡国户籍人口、土地总数以各家各户占有的土地数量。这项工作完成才能搞清楚现实情况，到时再立峻法严禁土地买卖”。

刘彻是个聪明人，马上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笑着说道：“爱卿所虑甚是，只是完成这项工作需要多久？”

“只要诏令限定期限最多一年即能完成，到时再根据具体情况以法约之，并禁绝土地私下买卖，朝廷只要派出得力干将主理此事即可。所以三项国策可同时奏请，收回盐铁专卖和铸币权、清查人口土地一事均与匈奴战争有关，没有人会想到收回盐铁专卖和铸币权只为掩盖清查人口和土地的真实目的”。

“如此甚好”，刘彻点了点头。大汉武帝时期最重要的几项国策就此定了下来。其中盐铁专卖和铸币权收归中央是被史书记录在册的大事，也是刘彻实现中央集权的重要举措，盐铁专卖和铸币权收归中央政府，使得大汉朝廷有了足够的财力完成征伐匈奴的大业。当然禁止土地买卖的立法，史书中并无记录，一旦律法禁止土地买卖，大汉乃至华夏民族的历史都将改写。

几天后从未央宫里传出消息，主父偃在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奏请了三件大事。事情的进展和预料的一模一样，中央政府收回分属各郡国的盐铁专卖和铸币权，虽然遭到了部分大臣的反对，但是反对的理由都是担心拥有盐铁专卖和铸币权的地方、特别是拥有铸币权的诸侯国不满，导致诸侯王与朝廷矛盾加剧，引发七王之乱那样的灾祸。大多数朝臣赞成这项国策，认为把盐铁专卖和铸币权收归中央有利于加强中央对地方的领导。至于在全国范围内进行户籍和田亩统计一事，没有人能想到此举的真正目的，几乎没有人反对。于是刘彻一锤定音，指定张汤负责此事，务求详实准确，没有遗漏，一年之内完成全国范围内的户籍和田亩统计。张汤心领神会，愉快的接受了皇命。

主父偃上书策论有功，加上当朝启奏的三件大事都为准备征讨匈奴，被当堂升为谒者，成为刘彻身边命令传达，通报事项的近臣，开启了一个布衣向权力颠峰的进阶之路，成为他个人辉煌的开端。

刘彻用实际行动加强中央集权的时候，我也在紧锣密鼓的筹备自己的计划，概括起来有几件事，一是带着墨霏和墨雨回了一趟雍城，把我的计划详细的通报给墨凡，得到了墨凡的鼎立支持，墨凡给了我一个非常实用的建议：建立独立于朝堂之外的司法体系，需要建立相应的矫正机制，应该建设一个类似墨家机关城的地方，让一些有罪但罪不致死的人得到矫正的机会，独立于官府之外，自然无法将这些人关押在官府的监牢。于是墨凡提出了一个可行的建议，在大汉管辖范围以外的苦寒之地建立一座城池，作为罪犯矫正的场所，墨凡认为除少数罪大恶极者，绝大多数人犯罪并非主观因素，而是因为走投无路，这些人其实并非恶人，只不过没能控制自己的欲望从而犯了罪。

这一点是我没有想到的，于是我问墨凡该怎么办？

“筑一座城”，墨凡从书架上找到一卷牛皮地图摊在桌子上指着一个地方说道：“此地甚好，西有一道山岭一年之中有八个月被积雪覆盖，山岭以东是河谷谷地和山间平地，宜耕宜牧。曾经是墨家机关城的备用之所。近年来从关中和陇上迁移到此地的人已有万人，数十年前一些小的匈奴部族便翻过山岭在此地垦种，有数万人之多。五年前我在此地安排了上百名墨者，一来监视山岭以西匈奴浑邪、休屠两部的动向，二来维护此地的治安。

我仔细看了看墨凡摊开的地图，惊讶的发现墨凡所指的地方乃河西走廊的门户乌稍岭，东晋开始起叫作洪驰岭的地方，此时尚无地名。乌稍岭以东是现代社会的天祝县政府所在地，祁连山冰雪融化形成的河流滋养着这片土地，河川谷地适合耕种，南面是祁连山、北面是毛毛山，山间有数片高山草原，真是一个宜耕宜牧的好地方，最重要的是向西翻越3600多米的乌稍岭便是河西走廊，一条长约数十里的古浪峡是河西走廊最狭窄的地方，只要在山口或峡谷中间修建关城，就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想到这里，心里不仅感慨，作为墨家最有影响力的巨子之一，墨凡之智只怕不输任何先贤智者。

“真是一个好地方”，我赞叹道：“一旦形成规模，向西翻过山岭，只要将占据了谷水流域匈奴两大部族赶走，就有大批的战略拓展空间，据我所知山岭以西一百五六十里的地方便是谷水流域，浑邪、休屠两部占据谷水流域，看中的就是谷水下游面积广阔的潴野泽以及谷水流域的大片牧场。只要占据此地便可开垦千万亩良田，兴修水利足以支撑数百万之众”。

“看来你的胃口真是不小”，墨凡指着地图说道：“此岭向西两千里，北有甘浚山、焉支山、北山以及大沙漠阻隔，南依祁连山，数条大河自祁连山流入走廊腹地，没入沙漠之中，如果将这些宜耕之地考虑在内，足以养活上千万人”。

“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没想到墨凡想得这么远，我笑了笑，说道：“若是这样，刘彻恐怕再也睡不着觉了，他一定会放弃攻打匈奴的计划，反而倾尽大汉国力攻打这里”。

“这个无妨”，墨凡笑了笑，在牛皮地图上的一点出发，向右一划，说道：“只要从这里出发，穿过一千多里的沙漠戈壁就能到达被匈奴占据的河套川地，如果把这里的匈奴赶走再筑一城。打你的就不是刘彻而是匈奴王庭，到了这一步刘彻会怎么做？”

“做到这一点可不容易，咱们还是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我摇了摇头。这位一门心思办学的墨家前巨子并非胸无韬略，满脑子都是战略与良谋，只可惜这样的人才不能被大汉所容，看来现代史学所用的历史局限性并非唯一的解释，许多历史局限性其实是权力妥协的结果，我不相信被誉为雄才大略的刘彻没有这种战略眼光，只不过他的出发点是稳固手中的皇权，需要用平衡和妥协的手段达到集权一统的目的。我和墨凡却不用顾及权力以及权力平衡付出的代价。

“当然不容易，但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咱们不仅要解决眼前的问题，也需要对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三十年以后的走势做出正确的判断，并有所准备，否则必有后患”。

我点了点头说道：“本来想让你帮我完善一下计划，没想到你想玩得更大，这样也好，只要刘彻配得上雄才大略的威名，不妨让他成为华夏历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千古一帝，当然要他相信我们并非想动摇他的帝位也是关键，否则我们的筹谋可能变成华夏内斗的起源”。

“刘彻或许不斗，他的继位者呢？”墨凡的眼神陡然变得犀利，他说道：“自春秋始，成就霸业的君王大多励精图治、善待黎民，但其继任者不出两代就会走上衰落之路。战国七雄中除了秦自孝公起五代君王励精图治，最终一统天下，但是秦皇赢政死后，只不过短短数年大好的江山就毁在继任者胡亥手中。我观大汉趋势亦必如此，高祖打下江山几年后便驾鹤西去，其子刘盈成为守成皇帝，没出大错是因为吕氏和张良、陈平、周勃等开国老臣之间的权力制衡，加上无论吕后，还是这些开国功臣均信奉黄老之学，采用无为而治的治世策略，最大限度的保证了大汉政治的开明，促进了社会发展。文帝刘恒的才干不在高祖之下，所以才能开创盛世局面，经过文景二帝数十年励精图治大汉才有了如今的盛世图景。但是事不过三，皇位传到刘彻手中已历五代，谁敢保证刘彻之后还有圣明天子，这一点你肯定清楚。所以除了计划中的三件事之外，还有一件事就是帮助大汉建立一整套完善的帝王遴选机制，保证刘彻之后的大汉皇帝都是开明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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