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玉鸾很紧张,紧张得一颗心好像噎在了嗓子眼里,让她觉得胸膛中发空,喉咙里又堵得慌。
缓了两口气,她才又笑道:“这天热得很,奴婢……晨起去御膳房煲了百合绿豆汤,方才已冰好了,一会儿皇上尝尝看?”
少女的声音灵越动人,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
楚稷没有回绝,随口应了声:“好。”
同时,他心底却漫开一重怪异。
他蓦然觉得她和他梦里的人不像了。
他从不曾在梦里看清过那个阿鸾的样貌,可每每她出现的时候,他总有种清晰的感觉。
他觉得他们之间的相处轻松舒适,或有悉心的照顾体贴,却无谁对谁的讨好。
他也或多或少地察觉到,那个“阿鸾”是不怕他的。虽然他都没怎么梦到过她和他说话,可他时时能感觉到,她在他面前始终从容。
倪玉鸾跟他说话的时候,却总紧张得打磕巴——虽说这出于少女心事的紧张也没什么错,却让他觉得她不是她。
楚稷举棋不定,既烦乱又懊恼。在外逛了不多时,便折回紫宸殿去。
倪玉鸾见他往回走,就先去御膳房端绿豆汤去了。她福身告退,耳边一下子安静下来,他竟觉得一阵轻松。
楚稷走进殿门,大步流星风风火火。顾鸾原被柳宜留在侧殿闲话家常,闻声抬头,恰见一道清隽的身影路过殿门,便离席起身:“奴婢去上茶。”
柳宜眉心微蹙,一时想拦又忍住了,终是没说什么。
她想想捧顾鸾一把,因为顾鸾性子比倪玉鸾好。可有些事,单靠她是没用的,得看顾鸾自己的悟性。
退一万步讲,她不可能一直盯着顾鸾如何行事。若顾鸾自己做不好,即便她真将人捧上去,来日也只有失宠摔下来的命。
顾鸾沏好茶,入殿,楚稷正倚在御案边,姿态随意,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将茶端到他跟前,不及放下,他信手揭开盏盖,皱眉摇头:“热。”
这样的时候,他喜欢用些冰的东西解暑。
她太知道他这个习惯。还知道他因为这个,随着年纪渐长会时常胃痛。
后来胃痛得厉害了,他自不会再贪凉。可是为时已晚,病根算落下了。
眼下重来一回,他才十七,她盼着他能好好的,别再有那些病痛了。
顾鸾便垂眸,细语轻声地解释:“皇上素日喝七分热的茶,这一盏只五分热,激不出汗来,皇上先饮些缓一缓,奴婢再去取西瓜来解暑。大热天直接灌一口冰的下去,恐伤肠胃。”
这话说得楚稷眉心直跳。他侧眸,不快地睇着她:“话多。”
面前的少女低着头,羽睫垂下去,不说话了。
楚稷嘴角轻扯,明明心中不满,那股烦闷却在无形中渐次消散。
倪玉鸾在这时进了殿,一方托盘里盛着色泽清凉的玉盏,盏中盛有绿豆百合汤。那汤原就冰过,端来前又额外加了冰块,单是冰块叮咚轻碰的声音都让人舒爽。
她走到他面前,他只往盏中一睇就动了心。再看看旁边的顾鸾,他心中升起一股近乎幼稚的捉弄。
于是他便看着顾鸾,端起绿豆汤,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顾鸾低着眼,心底带着些小小的别扭暗自揶揄:犟什么呀!
现下非贪这一口嘴,来日胃痛的时候,你可不要愁眉苦脸地跟我抱怨什么都不能吃!
她一壁这般想,一壁低眉顺眼地福身,就要将茶撤下去。
楚稷眸光微凝:不高兴了?
他定神看着她。
说来奇怪,她并没有说什么,神情亦无半分变化,他就是觉得她不高兴了。
还挺有脾气。
楚稷啧声,又抿了口绿豆汤:“顾鸾。”
顾鸾及时驻足听命,他淡声:“西瓜。”
“什么?”她没反应过来,他挑眉:“你不是说有西瓜?”
“哦……是,有西瓜的。”说着就又一福,“奴婢这便去备来。”
他笑一声,手中的玉盏便放回了倪玉鸾手中的托盘里:“撤了吧,不喝了。”
倪玉鸾美眸扫过,只见盏中汤几乎没见少,心生失落:“不合皇上的口味?”
“合。”他随口,边说边绕过御案落座,“但天气太热,喝得冷了恐伤肠胃。”
顾鸾微滞,抬眼看他。
楚稷佯作没发觉她的目光,拣出一本折子翻了起来。
第7章得赏
之后的半日过得平平无奇,傍晚宫人轮值时,楚稷正与朝臣议事。
这几年国泰民安,大事不常有,今夏最紧要的便是河南水患。这场水患死了很多人,楚稷早已做了各样安排下去,两日前却忽而梦见地方官黑了心,中饱私囊,侵吞赈灾钱款。
在那场梦里,是有灾民来京城告了御状,事情才被揭发出来。他在宣政殿发了火,下旨查办了数人,也算办得轰轰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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