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寝罢了,在哪里不是寝呢?水榭二楼也是个像样的屋子,床柜桌椅一应俱全,没什么睡不得的。
方才她惊异于此,归根结底是因为仪嫔的话。
对仪嫔,皇后有些拿不准。她知道皇帝似乎不喜欢仪嫔,而皇帝又是个明君,不会毫无缘故的厌恶一个人。但私心里,她又觉得仪嫔并无大过。
皇后半晌拿不定心思,沉默须臾,抬眸问景云:“你觉得佳嫔为人如何?”
景云心头一紧,迅速思量一番,终不敢在皇后与宠妃间妄作非议,只躬身答道:“奴婢瞧着……佳嫔娘娘是个守礼的人。这两日都到得挺早,晨省时对娘娘也恭敬。再往前说,她在御前当差时便已算皇上跟前的红人了,阖宫里都知道,却不见她干过什么出格的事。”
随着她的话,皇后的心神平静下来些许。
也是,佳嫔若真有意狐媚惑主,册封的事大概不会拖这么久。
“且再看看吧。”皇后定住气,不再多言,摆手让那进来禀话的宦官先退了下去。
景云暗自松了口气。
民间常说“家和万事兴”。宫里头有多大可能做到“家和”很难说,但皇后也宠妃之间,必是“和为贵”的,否则极易两败俱伤。
另一边,顾鸾从栖凤宫里告了退,就回了纯熙宫去,依楚稷所言“按时用膳”。
用完膳,她便又小睡了一觉。她本没有多睡的习惯,可架不住楚稷大半夜里精力旺盛……她便只得白日里补觉。
这一觉又睡到了临近晌午,顾鸾起身后重新梳妆更衣,再行传膳,午膳后的午睡就免了,她让燕歌取了本书来,歪在茶榻上读。
楚稷今日则不太忙,早朝之后看了几本折子。因着上一世的事情已全然记起,他看折子更快了些,尤其大事,总能记起个七八成,上一世料理得不够好的记得更清楚,再查漏补缺便是。
是以晌午十分,他就料理完了一天的事务,先去栖凤宫与皇后一道用了膳、看了看皇长子,又到永宜宫看了看大公主。两个孩子今日很给面子地没在睡,东张西望地咯咯笑,楚稷忍不住地多逗了他们一会儿,待得离开永宜宫回紫宸殿时,已是申时了。
穿过外殿走进内殿,他没见到熟悉的身影。下意识地便去了寝殿,还没有,便又去了趟两旁的侧殿。
确实没有。
自西侧殿出来时,皇帝的神色就沉了些,看见张俊,抬眸问:“阿鸾呢?”
“……佳嫔娘娘该是回纯熙宫歇下了。”张俊躬身。
楚稷睃了眼不远处的西洋座钟:六点。
申时四刻了。
不由得暗自撇嘴:有这么累吗?
他觉得他昨晚已很适可而止了。
继而睇了眼内殿的方向:“书拿上,去纯熙宫。”
“诺。”张俊一应,自知皇帝指的是案头尚未读完的那册书,即刻去取了来。估算了一下从现在到晚上的时长,又顺手将下一册也带上了,而后就疾步跟着皇帝出了紫宸殿。
纯熙宫离紫宸殿实在是近,过了不到一刻,顾鸾就觉一道身影风风火火地杀进了殿来,守在殿里的燕歌和红稀也都一惊,看清来人匆忙见礼:“皇上圣安。”
顾鸾闻声,视线从书上抽离,离席也福身:“皇上……”
“坐。”楚稷在榻桌另一侧安然坐定,顾鸾也落座回去,朝燕歌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去上茶。燕歌便往外退,经过红稀身前一扯红稀的衣袖,将红稀也待了出去。
顾鸾言毕侧首,问楚稷:“怎的这时候过来了?”
“你不去紫宸殿,我只好来纯熙宫找你啊。”楚稷边说边也看她,“为何不去?今日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顾鸾轻轻拧眉,“可就是为没什么事,我才不能总在紫宸殿待着呀。”
楚稷不快:“为何不能?”
“宫规说了,后宫不得干政……”
他手里刚翻开的书就撂到了榻桌上:“干不干政,跟你在不在紫宸殿里有什么关系?你若有心干政,在御前当差这一年多就不能干了?若谁身在紫宸殿便能随意干政,御前宫人百余,我这皇帝别当了。”
“……”顾鸾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也看得出他不太高兴,还是只能说,“让人见了总是不太好的,人言可畏。”
楚稷不再多言,冷冷地嘁了一声,自顾自看起了书来。
不多时,燕歌沏了茶奉进来,一下子感受到氛围不对,探询的目光立时投向顾鸾。顾鸾摇一摇头,先睇了眼榻桌,又睃了眼外头,示意她放下茶就赶紧出去,燕歌连忙照做。
顾鸾待燕歌把茶放下,自己端起来,起身绕到他那侧,坐到他身边,胳膊肘碰一碰他:“别生气嘛。”
楚稷看书,不理人。
顾鸾喟叹:“我嘴巴笨,但我跟你说个道理……”说着顿了顿,先小心问他,“我能说你的名字吗?”
楚稷轻哂,目光抬到她面上:“说。”
顾鸾点点头:“我不知道你能喜欢我多久,但我想长长久久地跟你在一块儿。为着这个,我愿意少见你一些,因为你……你不止是‘楚稷’呀。你坐在皇位上,多少人为此盯着你看着你,也因此盯着你身边的人。我走错一步,可能命就没了。我想谨慎一点儿,哪怕委屈一点儿,让旁人觉得我就算得宠也还挺规矩的,我们的日子或许就能长些。”
楚稷听着她的话,手里犹执着书,目光一点点凝住,待她说完,他笑了声:“我也跟你说个道理。”
顾鸾怔怔望着他:“嗯。”
他回视她,沉了沉:“听信谗言者注定会成为昏君,并不因身边有没有妖妃佞臣。若是没有,以他们的脾性也会自己去找这些‘合意’的人出来共处。便拿你昨日吓唬何美人的商纣王来说,志异话本上把罪责推给苏妲己,是因为不会有什么人出来为你们女人出头,让你们分担罪责最为容易。”
顾鸾闻言道:“正因如此,所以……”
“我知道你怕众口铄金。”他手指按在她唇上,含着笑,指了她的话音,“但是阿鸾,你我之间,不是你一厢情愿。”
顾鸾滞了滞,不解其意。
的确,他们两个之间,上一世虽一直是她一厢情愿,但这一世决计不是了。尤其到了最近这阵子,总是他迁就她的时候多些。
gu903();可这与她所惧怕的“众口铄金”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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