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女便将食盒交给了皇后身边的宫人,规规矩矩地又福了福,就告了退。
申时五刻,楚稷品着汤正慢悠悠说:“好似有点淡。你看,还是得我去帮你吧?”一宦官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殿,趔趄下拜,面无血色:“皇上,出事了!”
楚稷目光微凛:“怎么了?”
“栖、栖凤宫……”那宦官接着磕头平复了一下气息,“栖凤宫适才得了份饺子,说是……说是佳妃娘娘给皇长子殿下的。皇后娘娘按规矩先让试菜的宦官去尝,这才才才……两刻工夫,已呕吐不止……”
顾鸾愕然,楚稷沉声:“皇长子如何?”
“殿下没吃……”那宦官道,“皇后娘娘现已传了太医去栖凤宫。”
“朕也去看看。”他边说边起身,顾鸾跟着他往外走。栖凤宫离紫宸殿并不算远,二人便未再让人宫人去备步辇,急急地往栖凤宫赶去。
说起来,后宫已平静好一阵子了。这些日子就连皇后与佳妃间也很和气,偶有那么几个不快佳妃独宠的妃嫔拈酸吃醋,却也终究闹不出大的风浪。
眼下见突然起了这样大的波折,顾鸾走出紫宸殿时就想估计阖宫都要赶去凑这个“趣儿”,入了栖凤宫的殿门一看,不出所料,嫔妃们已到了六七成了。
见圣驾至,众人皆福身问安,顾鸾亦上前向皇后见了礼,皇后道了声“免了”,声音略显低沉,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带着思量。
顾鸾抬眸看看她,没有急于解释。兹事体大,原也不是她解释两句就说得清的。
帝后一并落座,顾鸾仍是坐去了右首的位子。楚稷看看皇后:“怎么回事?”
皇后惊魂未定,无力多言,挥手示意景云上前解释。景云便将方才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楚稷听罢即问:“那宫女人呢?”
“放下饺子就走了。”景云低着头,“现下已着人去查。”
说话间,太医从外头进了殿,见圣驾在,上前一拜:“皇上,臣等适才已验过那饺子,乍看并无异样,只是肉馅中切得细碎的芹菜乃是毒芹。”
楚稷挑眉:“毒芹?”
“是。”太医一五一十地禀道,“毒芹外形与寻常所食的芹菜别无二致,常人难以分辨。若切成末,更是看不出来。但这东西毒性极强,所幸宦官试菜时只尝了半个,才无性命之忧。若三五个吃下去,必定丧命。”
四下皆静,楚稷摆了下手,先让太医退了下去。
这等静谧没有持续太久,殿中很快有人开了口:“若要臣妾说,倒也不必深挖那宫女是谁了。毒手下到嫡长子身上,阖宫里头也就对一人有益。”
她一边说着,目光一边投到顾鸾身上。顾鸾淡然回看,说话的是美人陶氏。见她看过来,陶氏稍有一瞬的瑟缩,转瞬又强撑起来:“佳妃娘娘这样看着臣妾做什么,臣妾说得不对么?”
顾鸾轻笑,懒得理会,却有人帮她驳了起来:“自然不对。皇长子目下养在紫宸殿,佳妃娘娘又素日在紫宸殿伴驾,若真要害皇长子,在紫宸殿不好下手么,偏要挑皇长子回栖凤宫的时候?”
一番话说得既快语如珠又冷淡疏离,顾鸾瞧了眼,秦选侍眼观鼻鼻观心地立在那儿,说完即闭口,一副惯见的事不关己的样子。
贤嫔顺着秦选侍的话,也道:“秦选侍说的是。再者,佳妃娘娘不仅长伴君侧,更执掌御前,宫里不知多少人上赶着巴结。她若真想做什么事,难道还能找不到人为她卖命,还能让人明明白白地说出来那饺子是她包的?”
两人一唱一和,前头说话的那陶美人脸色发了白:“可……可现在阖宫里除了嫡长子,便只佳妃娘娘膝下有两位皇子。嫡长子没了,也只佳妃娘娘得的着那份好处。”
“陶姐姐怎的这样爱钻牛角尖呢?”闵美人掩唇而笑,“是不是好处,也要看怎么说。倘使嫡长子不明不白地没了,自是佳妃娘娘能占着便宜。可现下那宫女将话说得明明白白,矛头直指佳妃娘娘,娘娘眼瞧着就要将命搭进去,纵使有万般好处,她又能得着多少?”
她们这样七嘴八舌地争着,皇后心有余悸,无意多听,皇帝更只觉心烦。顾鸾只当听了个乐子,待得陶美人再说不出话,她就望向楚稷,轻声开了口:“御膳房的一应食材进出皆有的查。臣妾白日里去做过什么,更有一众宫人都瞧见了,皇上一问便知。”
楚稷没待她说完就说:“朕知道。”
皇后垂眸,定一定神:“本宫也并不觉得是佳妃所为。此事便先让宫人们查着吧,待有了结果,本宫会及时知会佳妃一声,好让佳妃也安心。”
顾鸾恭顺地颔首:“谢娘娘。”
皇后沉了沉:“有劳诸位姐妹走这一趟了。兹事体大,本宫多要费些神,这几日的晨省就先免了。你们都约束好身边的宫人,若发觉什么异样,来回本宫便是。”
“诺。”众妃离席,低眉顺眼地福身,“臣妾遵旨。”
皇后点点头,看向皇帝,眼中多了几分柔和:“也请皇上费些心力。”
“朕自然会查。”楚稷语中一顿,“朕先去看看永昌。”
却听皇后说:“永昌读着书,还不知这事,臣妾觉得不必同他说了,免得他受惊。”
楚稷心里一松,转而皱眉:永昌读着书?
扫了眼满座的嫔妃,他淡泊一笑:“快过年了,别让他太累。”
“每日就一个时辰。”皇后颔首,冯昭仪抢先夸赞:“皇后娘娘为着皇长子真是上心。”
“……”楚稷听得头疼。但想想就十日,也就不再与她多争,只说:“那朕先回紫宸殿了。张俊,这事你盯着,若有进展,素来回话。”
张俊应了声“诺”,众人见皇帝离席,忙施礼恭送。顾鸾不好在这样的情形下直接跟着他走,礼罢却听皇后说:“皇上瞧着心情不好,佳妃快跟去瞧瞧。”
“诺,臣妾告退。”顾鸾依言告退,刚退出殿门,就听身后已有人慨叹道,“皇后娘娘真是大度。佳妃多少还有着嫌隙呢,娘娘还肯让她侍奉皇上。”
顾鸾无声地摇摇头,径自跟上楚稷。殿中,皇后淡然目送她离开,听着嫔妃的夸赞,缓缓沉息。
近来因永昌备受重视,她觉得佳妃的存在没有那样刺眼了。但既事情到了眼前,她还是要做两手准备。
若不是佳妃,她的大度就当是跟佳妃卖个好;若是佳妃,她眼下做得越大度,来日就越可让佳妃无翻身之机。
她这般想着,心中隐隐约约地升起些期盼。
是了,她多少还是盼着佳妃不干净的。
若佳妃没了该多好。
许多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地会想,若佳妃没了该多好。
栖凤宫外,因事情已然传开,宫道上又有宫人来往不断,顾鸾你与楚稷一路都很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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