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老头在距离城门五六十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寻了棵粗壮的树躲在后头，低头朝下望了一眼，暗暗咋舌。

城门前堵满了板车和杂物，地上横七竖八歪斜着不少百姓，城门已经关了，并且有点高，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不过就凭门口那堆在死尸身上扒拉东西的流民在，门就不可能开，没见着有些来不及进城的人都被无情地挡在城门外，拍疼了手都死活不让进，于老头不忍看那些滞留在外的人有什么下场了。

幸好他们往树林绕道走，否则，这地上这堆不知生死的人就是他们的下场。他握着刀的手，渗出了不少汗，他慢慢挪步退了回去。

现在看来是回不了城了。于老头现在浑身酸痛，精神紧张，一想到还要在树林里呆很久心里就很烦躁，头大得很。现在南城门被流民堵了，北城门不久也会被流民包围，到时候就是出都出不去了。只要县令把粮仓放开，还能活不少时候，当务之急是没有水源，除非天下起雨来，否则被攻破那是迟早的事，除非救兵能来。不过他们县都这样了，他不觉得其他县能好到哪里去。

他也没时间为城里的人担心，现在他们的处境更糟，后头还有流民执着地跟着，虽然就十几个，但他们也只能躲着。正面上不行，粮食也就几兜子，水只够撑几天，最主要是这地方不安全，得找个山洞什么的，他也别瞎想了，先回去和大伙商量商量再说。

……

这大热天的，原本以为树林里会凉爽些，可赶路的时候热的很，停下的时候那热意都散发出来，这林子虽然挡了点阳光，可林子里的湿气比空地要多，闷得很，完全缓解不了热意，更别提林间还飞着许多咬人的小飞虫，愈发让人心烦气躁。

为了躲开后头追兵他们是绕来绕去的，但再怎么小心，身上还是挂到了不少伤口。于家走的匆忙但必要的药物还是备着的，现在窦老太正给孙子抹着伤口，这脚上的水泡看得窦老太直心疼，边抹边吹吹，照理是要挨个挑破再上药的，可也没带针，只能用尖锐的树枝戳破，这一戳她孙子就嘶的一声，脚一抽搐，把窦老太心疼够呛。

王家婆媳就只带了一个小包裹，没什么有用的东西，就一瓶小药膏，精致是精致，可特别小，随便抹点就没了，袁氏紧着孙女用，自个儿先放放。

袁氏坐在一块石头上，抱着孙女给她腿上涂药，孩子小皮肤娇嫩，一点锋利的草一划就是一道痕，要不是她看宝淑的裙子都被划破，脚一瘸一瘸的，还发现不了。这傻孩子闭着嘴也不嚷嚷疼，真是让人不省心。该娇气的时候不娇气，不该娇气的时候娇气的要命，可心里又止不住地发酸，都是她们没用让孩子遭了大罪。

至于王宝淑呢，她本身就是个爱哭鬼，什么事不满意了不舒服了就要大哭一顿发泄情绪，这伤口那么疼，她是一定会嚷嚷的，不过是看在小哥哥被人家奶奶夸了，她也有样学样，闭着嘴忍着，想让她奶也夸夸她，可她奶都没夸她，只顾给她的腿上药。

她忍着疼，走了一路，本来都不觉得委屈，大家都是这么走的，小哥哥身上好多伤口，她身上也多，一点也不觉得吃亏，他有的，她也有。可一停下来她就觉得委屈，看看人家奶奶和娘亲给小哥哥全身涂了药膏还夸了他，自己脸上被小虫子咬了包包，痒得很，他娘和她奶都没给自己抹，只抹了脚，也没夸她，她觉得自己遭到了不公平的待遇，又想哭了。

袁氏婆媳也很无奈，孩子眼巴巴地看着，她们也不是不清楚她想干嘛，可真是没什么准备。就她因为听过村里人讲过灾荒的故事，才随身带了个小包袱以防万一。本来后头还有一辆马车的东西，就没想着用上这包袱，所以里面东西也不全，就一些小糕点几件衣服和一些金银首饰，药膏就很小一块，看着孩子脸上的红包和脚上的水泡，她们是真的心疼，可又不好意思去向人要，毕竟人家也没带多少，之前还得罪了人家孩子，真的不好张口。

“奶给你呼呼好不好。”袁氏轻身问道。

“嗯。”王宝淑勉强接受，收了收眼泪，仰着头让她奶呼呼，这动作她可熟得很，她爹爹就总给她呼呼。

刘氏也坐在一旁收拾自己，发髻散了，上头插着的玉簪也不知道掉哪儿了，长裙被带刺的藤蔓也钩得破了不少洞，鞋子就更别提了，要不是没有多余的，她都想把它扔了。

除了生宝淑的时候，她从未让自己处于这种狼狈地境地，她一直是端庄典雅的。说起来，她总觉得小窦氏眼熟，却想不起来，刘氏突然转头仔细端详了一下小窦氏的面容，恍然大悟，怪不得她一开始就觉得她熟悉，原来，她就是和她一起生产的那个妇人。

刘氏原本有些忐忑的心稍微平稳了点，任谁跟着不认识的人在一起都很慌，原先情况危急也就不去想，心里还是警惕的，这时候看到曾经认识甚至是共患难过的人，就十分亲切有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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