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续帝对于孟和的回答很满意，知道对方是聪明人，便无需多说。他扭头问顺平：“给世子准备的宅子、奴仆之类，都置办好了吧？”

“都好了，”顺平回答，“陛下早早就吩咐了，早就办妥了！那宅子啊是咱们京城里顶好的地段，摆设用品的一应俱全，选的都是最好的。伺候的人手也安排好了，还提前给他们教导了苍狼的规矩。内务府还特意挑了一名会做苍狼佳肴的厨子，准保让世子宾至如归。”

主仆二人一问一答，跟唱戏一样，就是故意说给对面的叔侄二人听，让他们知道自己蒙受了多大的恩典。

孟和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苏德，让他谢恩。苏德便立即朝隆续帝行礼，按照之前学过的话术说着：“多谢陛下隆恩，苏德受宠若惊！”

“世子无需这般客气。”隆续帝摆摆手，免了他的礼，“既然你到了长安，要在此地久住，也该有个位份才是。世子是苍狼王族，血统尊贵，到了我大康，自然也该体体面面的。不如，就封世子为清平王，赐居的府邸便是清平王府了。”

苏德再次谢了恩。但他到底年少，心里藏不住事，谢恩后没忍住问了一句：“那小叔叔他，是否与我同住？”

毕竟从刚才说起日后的安排开始，隆续帝和顺平话里话外都只提到苏德，并未提及孟和。

听到苏德这么问，隆续帝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回道：“朕认为，世子既然来了长安，还是要慢慢融入这里，多接触世家子弟，真正成为我中原的贵族。若是融不进来，总以外族人自居，便始终生活地不够惬意。我大康凡是有了爵位的贵族，都是要单独建府生活的。所以朕特意给你选了宅子，世子该尽快适应新的身份，担起日后清平王府的一众事宜。”

说到这儿，他看了孟和一眼，“况且，左亲王还年轻，也该有自己的生活和作为。这一路以来他为了世子，牺牲良多，世子不愿意自己的皇叔日后清闲安逸些吗？不若，王爷与世子，就各居一处，各自安好，如何？”

孟和如何不明白，皇帝这是在告诉他，他慷慨地收容苏德，庇护他，但也忌惮他们异族的身份。苏德还是个孩子，就像一张白纸，只要他能融入中原，被同化，在这长安城做个有名无实的王爷，就能一世安好。或许有一日皇帝高兴了，还能助他夺回皇位，让苏德做一个真正臣服于自己的苍狼王。可他孟和不一样，他能一路带着苏德厮杀过来，自然有勇有谋，有心思有盘算。皇帝更怕他有野心，怕在他的影响下，自己无法真正控制苏德。

这长安城能容得下一个被同化的清平王，却容不得苍狼的左亲王。

所以，要想苏德过得安稳，没有皇帝准许，他们叔侄就不可以见面。为了保住苏德的命，保住兄长唯一的血脉，他只能服从。这长安城的主人，心思太深，疑心又重，而他最喜欢的，就是牢牢握住别人的软肋。

孟和不禁想起那时在草原上，卓云鹭喜欢却又不能留在大漠。他问他理由，卓云鹭只说，我的父亲是天下兵马大将军，我的姑姑是皇后。他那时候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只觉得阿鹭身份尊贵，该能随心所欲才是。现在他终于明白，他的尊贵，他的血脉牵扯，都是皇帝深深的忌讳。

原来阿鹭一直背负着这么多担子和猜忌，只是那时候他不懂，所以从未体会过阿鹭的难处。

至于孟和，隆续帝已经给他安排好了去处——

“听闻王爷从前同朕的御林军统领卓云鹭交情不错，是旧相识了。朕考虑到王爷在苍狼时能力出众，受人尊敬，对日后的生活必然有自己的打算，便没有多做干涉。恰好卓统领提出，可以先让王爷去卓府暂住。等王爷适应了长安的生活，有了打算，再另行安排不迟。卓府人丁不多，卓帅长年在外领兵，府上多住个人也能热闹热闹。不如，王爷就先住在卓府，也好同昔日好友叙叙旧。朕已经交待于卓统领，让他好生照顾。王爷意下如何？”

这番言辞是十分体贴的，仿佛是尊重孟和一个成年人的意志，又怕他在长安不适应，特意让旧日熟悉的人照顾他。等一切稳妥了，可以让他自己规划日后的生活。

但孟和知道，隆续帝真正的意思，是将自己监视起来。他的兄长虽然被叛军所害，但仍有幸存下来的旧部和势力。苏德还小，没有震慑力，那些马背上打打杀杀的军人们自然更愿意听命于孟和，毕竟他也是苍狼王室，是正统继承人之一。一个懵懂无知、从未参政过的十岁孩子，和一个曾手握兵权、能杀出一条血路来到长安的成年亲王，哪个更好控制，答案一看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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