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棵老槐树在正午的阳光下为院子撑起一片阴凉。一丝风也无,知了趴在树干背阴处要命的发出令人厌烦的蝉鸣,一声接着一声。
王老二一个人跪坐在木板床上,双臂交叠垫着下巴,趴在木制窗台上,双眼无神地盯着院里。
院子不大,因为连日的的大雨,西墙一半已经塌了,另一半因为有猪圈撑着才相安无事。乱七八糟的砖头堆得到处都是,一股猪粪混着发酵麦秆的味道,隔得老远也能闻到。
东侧墙紧挨正房搭了个石棉瓦的棚子,棚子下一个砖砌灶台旁,堆了一堆新麦秆和玉米杆。紧靠棚子,一个竹板栅栏歪歪斜斜地挡着大门。前面邻居家的房后墙就是南墙。
王老二很确信:这是自己的家,她只是不确信自己出现在现在的一个家,这个无数次想忘记又无数次梦到的家。
歪歪脑袋看向墙面挂着的日记:1991年7月6号。她有点懵,最后一刻的记忆是自己开着车子从秦岭回家,然后就是迷雾一样的空白。睁开眼就看到了这样的院子,低头看看双手,嗯!还有6岁的自己。她想,许是做梦了,只是这梦太真实。
等梦醒了,她又能回到那个令人压抑痛苦的人生。吸血入骨的父母,永无止境的争吵。令人绝望的婚姻,撑不死饿不着又不体面的小店。就是她拥有的全部。
如果这不是梦该多好,一切都可以从头来过。她再也不要委曲求全,不要不断的妥协,她要为自己活一回。
思索片刻,抬头猛然向窗框撞去,砰一声巨响,王老二捂住额头跌坐在床上。此刻她什么都顾不得想,只觉得头痛欲裂,头上已然起了个大包。
还没等她缓上片刻,一只肥胖的小手一把拎起她的耳朵:“你不睡午觉,闹什么呢?”
二喜眼前出现一张圆圆的小胖脸,困顿的双眼艰难地张着,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起,看得出来一直咬着后槽牙。
王二喜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张稚气的脸,忽地两眼模糊,泪如雨下,这是她那劳累一生的大姐王大喜呀!
一把抱住大姐,嘴唇哆哆嗦嗦说不出一句话,只化作一声声哭喊:“姐……呜呜呜……姐……”
王二喜忘了最后一次见大姐是什么时候,只记得在冬天一个阴沉的下午,外甥打电话,难忍悲痛地说:“二姨,我妈去了。”
当时的她感觉莫名其妙,什么叫去了?去哪儿了?等她跌跌撞撞奔到大姐家,只看见满目的白,正堂供桌上,黑白色的相框里大姐笑得温柔。
后来在外甥的诉说里才了解到大姐早就得了胃癌。发现病情的时候已是晚期,大姐是自己去检查的,这事谁也没告诉,拿了点保守治疗的药就回家了。
从她倒下到闭上眼睛一天都没到。王二喜不知该怪谁?该怪在外地打工的姐夫?该怪外地求学的外甥?还是怪她们那对为了彩礼随便嫁女的爹妈?
此刻抱着年幼的大姐,二喜感谢上苍,让她能再看见失去的亲人。没等她抒发完心里难言的情感,大喜一把推开她,冲她喊道:“哭屁啊,再把你那鼻涕整我衣服上,小心我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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