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东边天刚刚发白,付宁就背着两捆纸钱、提着把铁锨出了门,他家坟地离城门还有十几里呢。
一出城门,满眼的黄土吹了他一头一脸,护城河里的水都结冰了,来来往往拉车的、走路的人顾不上说话,都把脖子缩起来,想要留住些热乎气儿。
付宁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那土路上,心想这还是首都呢,连条平整的路都没有。
走路得时时盯着脚下,不仅有坑坑洼洼,还有马和驴的粪便,一不小心就踩一脚。
护城河岸边有一溜儿的空场,地上都是黑乎乎的,是摇煤球的煤场,阜成门正对着西边,门头沟的煤都是通过这儿运进城里去的,城外自然有开煤场的便利。
付宁过去问了问价钱,这一车煤球就要一块银元,省着也烧不了两个月,太贵了!
煤场的人一边在煤末里掺上黄土,用水和匀了做大煤饼子,一边指了指旁边一堆石头样的煤块说:“这个便宜,一块钱能买两车。”
他们什么样的客户都见过,也没有人笑话付宁,都是穷人,谁也不比谁富裕,过日子不都是这么算计着来的嘛。
付宁记好了价钱,打算回来的时候再好好问几家,再比比价格。
低着头继续往坟地走,不是他不想昂首阔步,实在是北风卷着黄土,不仅剐脸,还灌的一嘴的沙子。
没走多远,他就腰酸腿疼、呼哧带喘,跟财政紧张比起来,身体素质太次的问题更严重。
也没搬什么重物,就上街遛了两趟、搂了搂后院的枯草,他胳膊都抬不起来了,付宁觉得自己必须得加强锻炼了,在这个感冒都能要人命的年月,体格好才能多活两年。
好不容易走到坟地,太阳都升起来老高了,两条腿跟灌了铅似的,他一屁股坐到枯草上就只会喘气了,看着满眼的枯黄脑子里飘过一条大大的横幅:文明祭扫,禁止一切野外用火!
付宁摇着头把刚堆起的新坟前面的土地平了平,拿出纸钱四处挂上,又在坟头上压了一摞。
用铁锨在坟前地上挖了一个坑,“可别真着了火,那就热闹了。”这两天他总是不自觉的自言自语,自己都觉得自己快分裂了。
等把纸钱烧起来,又开始絮叨:“老太太,我现在也算是您孙子了,孝敬您就拿着吧,我也不懂规矩,不知道什么时候烧纸,这么着吧,我逢七就给您烧,是正日子呢您就拿着,不是呢您就攒着,要是哪位拿走了呢,您就多照应……”
眼看着纸钱都变成了黑灰,一点儿火炭都没有了,付宁用土把坑填平,直起身子拍拍膝盖上的土,往四下里望了望。
这块地以前应该是他们家的旗地,旗人入关的时候,每家都有旗地,那个时候的八旗兵丁,每丁有六晌地,也就是一个旗兵家庭有三十六亩土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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