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址之境虽然水域广,但其实雨水并不多。像那天夜里突然降了那样的一场大雨,还连着几天不歇,历来在末址都是不多见的。有一些照往年在灵气最盛的夏日抓紧时间修行;有一些虽然见着这样不多见的情况,加之听闻历任君上所住的沐昭,在巍峨伫立几十万年后竟然垮塌了一部分,多少有些忧心,但转念想着若是真出异象,则更应该勤勉自身,何况,君上音楠除了遣了几个童子帮着修缮垮塌的寝殿外,并未诏令说有何要特别留意的,一番思量,便继续安心修行,也与往常无异。
比起这些,当然也有的心大如斯,并没有察觉到什么,譬如住的离雪坞不远的豆子的小伙伴灰毛狐狸,自然他也听说沐昭垮了,但是在他看来垮了一方寝殿不算得什么大事,何况伫立了多少个万年了,垮了就更正常了。所以,即使看到雪坞里少了往时清闲多了严肃气氛,也并不甚清楚两桩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内在关联,日子过得潇洒又快活。
凌师傅自然是知道那天夜里雨起之前音楠造的那样大的动静的,只是那卷起来的水浪在落下去的时候,砸中了沐照正殿前摆放的一株佛槿,那是末址境内唯一的一株佛槿,还是凌师傅从榉木林中一位已故君上的衣冠冢旁移植过来的。虽然那落水打下来时飞溅过来的水滴,将才半开的花碎了花叶,守殿的童子见着这景儿大气不敢出,但凌师傅却并未生气,见他掐了掐手指,倒是难得的笑了一笑。
沐照停了课业,耿青穆落了个清闲。虽说担心霁欢,但还是赶着又回了一趟雪坞,却见雪坞不同于往日喧闹,四下里静寂不少,连同那浮楠山一片被尊长耿颜派了族内一众严密守着,也不同于往日。他知道,这必然是按照君上要求的来做的安排,他父亲见他回来,甚至不问这全族荣光在沐照种种,只迅速打发他离去,交代最近事事上心,要多为君上分忧。只有耿青言仍是无暇天真,瞧见他回来,吵着要他讲一讲关于他女神霁欢的事情,仍然是被他一双父母喝止。
耿青穆在沐照,被凌师傅轻描淡写布置的繁重的课业拘着时,心里时常挂念着霁欢。他知道发生了这些事情,霁欢心里必然不畅快,于是便想回雪坞找他小姑姑讨一本笑话本子,来给霁欢开解开解心绪,不过小姑姑没有见到,笑话本子也没有拿到。不过近日,见君上音楠遣了几个童子说去帮忙整修沐昭,自己个儿也多了个由头,兴致颇高地去了沐昭。原意是想找找霁欢过几招,在招式切磋中交流交流情感,让霁欢暂排忧思,但几日间并未见到霁欢得空几次,稍微空闲下来的时候都是音楠在跟前,他虽说心有不悦,但也不便走近听些什么。
若说霁欢忙,得不得多少空,倒也并不是,音楠遣来的童子都安静本分,做事勤快,不需得她忧心什么,也更没有随意来叨扰她的。因先前正准备担起栾亓栾修两兄弟师傅的职责时,就被突如其来的意外分了神,这几天霁欢心里盘划着一桩事,更是觉得愧对栾亓栾修两位对她这位师傅的希望和尊敬。
那日的悬吊的绳索没有撤,霁欢还是就着大太阳和豆子一把好手泡的茶水或果酿,专心致志指导着二位的剑术。自然,霁欢也是知道来来回回进出沐昭帮忙的耿青穆一直在远处观望着的事情,但既然他也没有走进过问什么,想来也不是重要的事。
只是音楠,时不时从沐明过来瞧,让她心里不知从何而起一些伤感之情。因有一段好长的时光她是在自处的,所以对于自己内心里起起落落的变化,身体出现的状况,修为精深的程度,她都明明白白,只是这样跟着意外一道突如其来的这样的心绪让她烦闷,夜里安歇时总是觉得外面的月光亮过了白日。
那天,音楠问她,后来是不是想起了在水底的事情?
她没有说实话,只道约莫记得了大概,但也不甚清楚。
后来,他又问,那天夜里霁欢起来是不是看到了他在沐昭?
她实话实说,自己瞧见了什么。只是心里想的,没有说当然也不重要。
后来,霁欢又主动问,音楠他捡起来的那幅画是还给了主人吗?
音楠说,画的主人是她姐姐,现在是还给了该得这幅画的人。
几句话到底激不起多大的浪,霁欢还是很认真在指导着栾亓栾修的剑术,听一听豆子同她那些玩伴们讲过的笑话。算下来也不过三五日功夫,后殿的整修就快完成,模样与先前并无二致,甚至看不出哪些地方有断裂过的痕迹,有些衔接处还手法高超地做了个旧,看起来不至于突兀。
霁欢算算日子,是差不多了。
她在心底盘划的事情,自然是与最近这桩异事相关的。那在水底下传来给她的声音,总让她挥之不去,一遍遍在催着她快些离开末址。见末址后殿如今修葺差不多了,便在夜里私下找了一趟凌师傅辞了行。
凌师傅到底是经历过许多世事变迁,虽然是有一些诧异,但也觉得理所应当。告诉霁欢,末址虽遇大事便出结界隔绝外界,隔的终究是有外力进入,和灵力修为较浅的末址生灵出去,她嘛,出去或是回来自然不会受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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