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顾先生,请不要觉得我在危言耸听。”
豪哥沉声说道。
“一百万美元?这当然是很大很大的一笔钱。但是此时此刻,就在我们通电话的时候,也许你的心底还有那么小小的一块地方,正在对自己说——‘哦,只是一百万美元,咬咬牙,咬咬牙,再咬咬牙,也不是真的还不上。我是要当大艺术家的人,等到了我功成名就的那一天,也许一百万美元就是我的一幅画钱。’”
“就这一次,就当花钱买个教训好了,无论如何筹款筹到一百万,把顾林换回来,从此注销她的一切信用卡,让家人把她所有钱都管起来,让她从现在开始,就算想要去借钱,也没有地方能借。就像把罐头重新扔回冰箱里冻住。她会长记性的,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翻过这一页,你们还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中年男人歪了下脑袋,在电话里揣测着年轻人的心思。
“我帮助孤儿院的小孩子,都花了那么多的钱,却选择不在关键时刻帮自己的家人一把,这实在显得太冷血了,不是么?”
“一百万美元买的教训,应该足够她记住一生了。看着仰光的落日夕阳,年轻的艺术家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他在胸中这么对自己说道。”豪哥用酷似传记电影里第一称配音的心声旁白的口吻笃定的说。
顾为经面对着桌子上的手机,手垂在袖子里,默默的听着。
画室里大家都不说话,除了手机听筒里豪哥有些沙哑阴柔的声音,室内再无其他声响。
静的让人的心里发毛。
「电话对面的那个人,他似乎什么都知道」——顾为经已经不是今晚在心中第一次泛起这个念头了。
每泛起一次,他的心就凉一分,直到整个身体里的血脉和骨髓都被冻的冰冰凉凉,热带地区空气里常年不散的温度带给不了他任何的暖意。
“别在那里自己骗自己玩了,顾先生。你要这么想,你就完蛋了。”
豪哥轻轻的笑了。
“我不是说不相信你能筹的到一百万美元,也不说不相信你能走到高处,有一天能一幅画卖到一百万美元。哦,我向来是很看好你的。就算是现在,我也认为一百万美元,对你来说,不会是一个那么高不可攀的数字。”
“没准,我们的酒井小姐愿意替你出这份钱。她现在也就在你身边,对吧?”
女保镖脸色倏然一变。
她猛的站起身。
走到窗外,拉开窗帘的一角,用警惕的目光扫向街道对面的建筑。
打电话的这么几分钟时间。
夕阳已经近乎于完全落到远方的地平线以下了。
街头巷尾有零星下白班的工人拿着雨伞缓缓的走过,街面上偶尔会开过一两辆突突突的踏板摩托车。
视线的尽头,工厂里的大烟囱,依旧慢吞吞的冒着白烟。
女保镖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一切似乎都平静安宁的近乎于往日。
“嘿,别紧张,没有人在监视你们。我只是随便猜了一下而已,这并不难猜。仰光是一座很漂亮的城市,欢迎她来做客。”
豪哥耸肩说道,“用不着神经兮兮的去担心安全的问题,顾先生,再说一遍,从始至终,我一直都对你很客气的,对吧?即使你一直都很酷的不给我面子,我也没有因此对你身边的人做过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情。当然,在顾林这件事上,到底算不算过分,我们没准有一定的意见分歧。”
西河会馆里,中年男人挑了挑眉头。
“不过再说了,酒井一成的女儿和顾林可不一样。如果非必要的情况下,我也不会对酒井小姐这样的人下手。太敏感了,搞不好就会引来一大堆的国际纠纷,完全没这个必要的。”
“我仅是听说她父亲最近可能要发财了,以酒井家的财务状况,给你一百万美元不算太难的事情。还有马仕画廊那边——”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这些年日子过的艰难了一些,可这种洲级画廊怎么着也是上亿欧元的资产规模,一百万对马仕三世来说,连个办个大型画展的钱都不够。用小半个个人画展的钱,拿来去给你一份新的买断合同,应该还是很乐意的。”
“甚至是曹轩,人家老爷子可有钱了。他既然愿意给你写那一幅你爷爷朋友圈里天天炫的字,或许……你要真的开口去求,卖卖可怜,没准也能要来一百万美元。不过比起前两种选择,找曹老爷子开口并不明智。”
豪哥抬起头,摩挲着被剃刀刮的很光洁的下巴。
他仿佛在尽心的替顾为经考虑各种选择的得失。
“人情与好感,都是越积越多,越用越少的。老人家都快要一百岁了,到了这个年纪还能有个让他感兴趣的年轻人不容易。把这么宝贵的东西,用来换一百万美元,实在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别的不说。”
“如果一百万美元就能买走这份好感,或者把你从曹老爷子心里清掉。那我想,我们的唐宁女士要是知道天底下有这种好事,肯定会拔腿就跑,连夜就从伦敦冲过来,捧着保险提箱上门,塞给你收下的。”
豪哥手指夹着香烟:“钱从来都不是问题的关键。至少一百万美元并不是。”
他将烟头在烟灰缸边轻敲。
寸许长的的烟灰折断,在半透明的缸底里撞碎,成为了了几块带着飘散火星的碎屑。
“我可以等这个债务金额变成两百万美元,三百万美元,甚至五百万美元,再把顾林带走。只要我愿意,这并不是难事,但我没有这么做。”
“我不希望这个钱会直接把你们吓走,又希望它足以让你郑重的思考,感受到抉择的份量。一百万美元,正是这样一个恰到好处的数字,正好卡在——‘我似乎可以承受’的金额界限之上。”
“那么,问题的关键是什么?”
中年男人神色平静的看向窗外不断加深的夜幕。
“问题的关键从不在于,人们处理一罐变质的罐头时,到底是要把它一口闷掉,要一点点沾着面包吃,还是拿它去搭配意大利面,问题的关键只在于你是否要皱着眉头吃掉它。问题的关键同样也在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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