噶宁庄园。
日近中午。
陆峰坐于浴桶之内,无人在他周围,他一人独居于一隅,陆峰并不须人侍候在他周围、左右,他喜欢独自一人,或是因为他十年学经僧生涯叫他觉得,有自己独处之时间是一件很奢侈亦很舒适的事情。
这也许算是一种“我执”,不过陆峰并未去用不动心搅碎这些“我执”,他尚且未曾到六根不沾染,处处留洁净的程度,远远达不到空性无我的程度,陆峰距离自己的秘密本尊,还有极远之距离,做不到无我相,无众生相。
几日以来,诸多侍从僧也看出了这一点,并不会去打扰陆峰的独处。
白珍珠亦未回去,她跪坐在度母像之前,心中祈福。
按理来说,她此刻应去为噶宁老爷送酥油茶和烧的热热的青稞酒,可是她想起来了萨日顿管家的话,不敢违逆萨日顿管家,止能于此等候,不知为何,她也对于大夫人所在的碉楼,产生了大大的恐惧心。
不敢面对。
萨日顿管家的话在噶宁庄园里面,就像是刻在了外头经幡上的经文一样,是不能更改的佛谚,他说将农奴吊在外头晒死,那就是将农奴吊在外面晒死,无人能够阻止他的话,就连大夫人都不得如此。
大夫人不止一次对庄园里面这位“天生的书记官”“噶宁家族天生的仆从”发过牢骚,但是每一次,噶宁老爷都笑呵呵的说道:“都叫手底下的这些人去做吧,牧牛娃都知道应该怎么养牛,萨日顿也知道怎么处理这些懒怠的货色。”
当然,大夫人也不是心生怜悯,她只是觉得吵闹——人快要死去之前,身上酸臭和死亡的味道会吸引来山那边的秃鹫,它们也不会吃活人,只会不断的扑闪啊扑闪,在天上盘旋起来,像是快要下雨的乌云一样,等待着死人咽下来最后一口气。
在此之前,他们是不会下嘴的。
老爷是仁慈的,他会在许多值得庆祝的日子,给农奴们半碗酥油茶喝,但是毫无疑问,作为大管家的萨日顿不得也不能仁慈,他就是噶宁老爷手里的鞭子,他要是不动,那么那些差巴和头人也就不会动了。
白珍珠害怕萨日顿,就像是她害怕现在的大夫人和老爷一样,她瑟瑟发抖如同一只受凉的小羊羔,若是往常,另外两位上师——智远僧和智安僧早就会接受这样的布施,可是现在,二僧并无此种想法,特别是在听到永真僧的话之后——二人只是默默的将供物准备好,能拖得几日是几日,若是能够托到明理长老回来,自然是皆大欢喜,噶宁家族这样的大家族对于他们这些僧人的布施,亦会十分郑重。
可是要是明理长老回不来,那他们怕是一个二个,都要葬身魔爪,想到这里,智远僧又默不作声的拿出来了一块黄连,塞进了自己袖子里面,智安僧看了一眼,并未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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