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靠些许器械可不成。”邵勋不满道:“我来此二旬,只得粟十万斛,这会正从新郑调粮五万,只够撑到八月。况且,这么多百姓还在筑城……”
“筑城之粮朝廷已然发放。”王衍纠正道。
“好,此事揭过。”邵勋说道:“眉子可保证过七月有粮送来。”
“七月亦只十万斛。”
“好,我信太尉。”邵勋又道:“然匈奴大举屯于河上,昼夜来攻,赏赐、抚恤何在?”
王衍有些恼怒了,道:“你就只认得阿堵物么?”
邵勋面不改色地说道:“我只好美人,不太喜欢钱,但架不住儿郎们喜欢。我若无钱赏赐,谁给我卖命?”
“只有三千匹绢。”王衍说道。
“三万。”
王衍差点背过气去,还价有这么还的吗?
在看到邵勋的表情十分坚决后,叹道:“全忠,国事艰难,当相忍为国啊。”
邵勋仔细看了下他的表情,发现好像真的榨不出什么油水了,于是试探性问道:“太尉,我闻洛阳有诸州派去的各色匠人值役,不知?”
嗯?王衍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邵勋一看有戏,顿时笑道:“譬如《种麻子》一书就很好嘛。朝廷若有什么工匠,可否调拨一些来豫州?反正他们现在也闲着无事……”
“铁匠还是很忙的。”王衍说道:“从早到晚,炉火不息,为你等打制器械。伱可知一副铁铠有多麻烦?若非老夫亲眼所见,绝难相信,竟要三四十人花费大半年的工夫,才能制出一领铁铠……”
“铁匠不行,其他匠人总行吧?”邵勋说道。
他现在主要解决辖区百姓的吃饭穿衣问题。
铁匠、商人、学者之类不直接从事农业生产的人,一般需要农产品大量剩余才能大面积供养。所谓工业革命,首先需要解决的是农业革命。
有铁匠固然好,没铁匠的话,其他的如织染匠人或者其他什么工匠也可以,最好是和农业生产息息相关的。
“此事老夫回去找人议一议。”王衍一听,这个条件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那就一言为定了。”邵勋大喜道。
古代的技术传播是非常缓慢的,甚至掌握技术的人压根没打算传播出去。
就像何曾吃的开花馒头一样,微不足道的饮食技术,却搞得神神秘秘,只在少数世家大族间流传,太离谱了。
这次得好好从朝廷掏一掏,为豫兖二州的百姓谋福利。
他们现在非常信赖自己,愿意为自己拼杀,当然要回馈他们了。
“豫兖二州现在如何了?”看到邵勋那样,王衍也起了好奇之心,问道。
“兖州不怎么样,豫州还成。”邵勋说道:“今年熬到秋收,我打算让人种冬小麦了。”
王衍轻轻点头。
在司州推广冬小麦,曾经是他的一大政绩,为他挣得了许多声望,他对此物非常有好感。
邵勋治豫州数年,当地局势已经渐渐平稳了。
尤其是去年的高平之战,大败刘汉中护军靳准。当时只道是寻常,现在想来,这场胜利的影响越来越深远。
今年匈奴大概是不会南下豫兖二州了,这就是高平之战最大的战果。
而匈奴不南下,邵勋就有了喘息之机,以至于他胆子越来越大,居然起了种冬小麦的念头,不怕匈奴人再次集结数万骑,从黄河冰面上汹涌南下,将他的庄稼完全毁掉。
如果这事让他弄成了,明年五月夏收,缺粮的窘境会大大缓解,然后接着种地……
以河南的禀赋,到了那时候,百姓怕不是要有余粮,正所谓“三年耕必有一年之食”,即便有兖州拖累,至少不会大面积饥荒了。
真真不得了!
能打胜仗,就能填饱肚子,现实真是教育人啊。
“回去后,老夫调拨五千匹布绢给你,没有多的了。天子还准备给新安之战的有功之臣发赏呢。”王衍说道。
“王弥若龟缩不出,新安赢不了。”邵勋说道:“朝廷还不如招抚他呢。”
“招抚过,没成。”王衍叹道。
叹完,又指了指大河上下,问道:“可有把握守住?”
“匈奴人还没本事拿下南城、中城。筑北城的时候,兴许会有大战,但不是这会。”邵勋说道:“现在夜间偷袭之事都少了,八九月间,中城就能粗粗筑完,南城大概要十月底了。”
说实话,他都不想待在河渚这边了,实在无聊。
有这功夫,不如回兖州看看孩子,或者到许昌巡视一下田间地头。
“有你在,我便放心了。”王衍说道:“新安之战,你有何看法?”
“朝廷和王弥在打呆仗,没什么可说的。”邵勋说道:“听闻凉州兵久戍思归?让他们打完这仗再走吧。骁骑军、凉州骑军抽调出来,伏于退路之上。若禁军溃败,骑军杀出,兴许还能捞些斩获。至不济,亦可让禁军安然撤回洛阳。”
“我信你。”王衍对邵勋在军事上的建策从来都是无脑信任的。
“这边好好守,老夫今晚就走。河阳三城若成功筑起,便是君之大功。”王衍说道:“届时总督司州战事,水到渠成,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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