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死了,他可以以朝廷大义,晓谕诸将,令其带兵自效。
李重、陈有根、王雀儿、金正、侯飞虎、满昱等辈,以前跟着邵勋为虎作伥,罪责颇多。如今靠山倒了,宁不惶恐?
朕以天子之尊,赦免你们的罪责,许尔戴罪立功,宁不感佩?
诚然,他也知道可能有点理想化了,但总会出现机会不是?
至于匈奴会不会大举南下,他觉得收编邵勋部众后,再檄调宛城、襄阳、徐州三地精兵,与匈奴决战,还是有一定胜算的。
至不济,他也能迁都许昌、宛城或襄阳,身边围拢着重臣名将,诸般大事皆出于己手,不比现在强?
洛阳这么一个地处前线,随时可能闹饥荒的城市,他真不太想待了。
他需要混乱,剧烈的混乱。
混乱之中,他可能变得更糟,也可能变得更好。
但如果没有混乱,他的结局似乎一眼看得到头,没有任何悬念。
他的这种心理,用简单的词语来描述就是:疯了。
先被司马越两度重击,再被邵勋联合群臣管束,他的精神状态多多少少有点问题。
司马脩袆似乎也感受到了天子的异样,轻叹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事实上她内心也很纠结,毕竟是武帝之女、天子之姊,年轻时享受了天家的万般荣耀,甚至遗泽至今——十倍于普通公主的嫁妆,足以让她成为天底下最有钱的女人之一。
但嫁出去的女人,便如那泼出去的水。即便再关心娘家,也要为自己的生活考虑。
况且她现在有孩子了,宝贝得很,一点都不放心交给乳娘,每晚入睡时都要看到女儿可爱的面容,才能放心睡去。
今天入宫看望天子,名为姐弟畅叙亲情,实则另有目的。
在这件事上,她有些羞愧,因此也不想多说了。
殿室中一时沉寂了下来。
良久之后,天子又道:“阿姐何时去江州?”
“去江州作甚?”司马脩袆一愣,不过很快反应了过来,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厌恶。
“阿姐乃王处仲之妻,合该夫妻团聚。”天子看到姐姐脸上的表情,心中明了,但还是劝道:“王卿刺江州,手握重兵,为国之干城,朕所信赖。阿姐去了,多加督促,则朕在洛阳,亦多了几分保障。”
“我不去。”即便是面对天子,司马脩袆也丝毫不给面子,冷冰冰地说道。
“阿姐还是当年那个脾气。”司马炽讪讪笑道。
“陛下。”司马脩袆看向天子,神色中有几分怀念,语气也真诚了许多:“陛下你要好好的……万勿轻举妄动。即便将来风云变幻,富家翁总是有的。”
这话说得有点大逆不道。
但天子都混到这种地步了,又是自幼相处的姐弟,他也没有责怪姐姐,只是沉默不语,神思不属。
司马脩袆有些失望,随意聊了几句后,便出宫回府了。
回府后第二天,她得到消息:天子没有下诏陈公回师勤王,但趁夜派出使者前往枋头,调骁骑军回洛阳。
对此她只是有些感叹,满朝文武终究还是有私心。
或许在王衍等重臣的影响下,朝臣们勉强按捺住了调兵入援的念头,但把本属于朝廷的禁军调回来,却无人阻止。
这些人本就是这副德性啊。
司马脩袆联想到之前周馥提议迁都寿春之事,天子一度有些意动,但群臣舍不得在洛阳的家业,最终将这件事搅黄了。
这些人关心的,终究只是自家的钱财、官位罢了。
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乱世之中,每个人都在尽力做着有利于自己的事情,且随着时局的发展,不断调整。
她现在只希望陈公能顺利击败石勒。
矫情点讲,她不希望女儿没有父亲。
实际点讲,她不希望自己的利益受损。
嗟叹一番后,她坐到了案几后,开始写信。写完密封好,立刻遣人绕道兖州,想办法渡河,送到陈公手里。
京城发生的一切,包括天子的想法和状态,她觉得有必要告知陈公。
信送出去后,她又有些苦笑。
连她这个做姐姐的都在给陈公通风报信了,不知道天子哪来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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