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兵不会听他的,他们有自己的作战任务,比如那批有马的一千五百府兵已开往任城,不知搞的什么名堂。
他要想保住高平,除了临时征集的两千郡兵外,还得靠本地的士族豪强。
这就是今日这场宴会的意义。
佐官讲解完毕后,退至一旁。
庾敳低头喝酒,给众人消化的时间。
良久之后,别人还没来得及开口,郗鉴却忍不住了,只听他说道:“府君,匈奴多骑军,来去如风。要想令其知难而退,唯有坚壁清野。”
“道徽所言,正合我意。”庾敳一听,立刻抬起头,笑眯眯地说道:“君不妨讲得明白些。”
郗鉴也不客气,直截了当地说道:“依我看来,高平比济北、东平更危险。”
“陈公力推两年三熟之制,此固良政也。然五月麦收之后,高平十县田野之中,多有黍豆之属。我自金乡一路行来,但见垄亩之中,遍地金黄,黍豆将熟未熟,若不收之,恐为匈奴割去,以为资粮。”
庾敳闻言叹气。
难道办事办得太得力,居然成了错处?
他固然爱财,但侄女婿交代下来的任务,他是真的用心督促了。
去年春种粟,他带着郡中官吏躬耕示范。
粟收之后,跑遍各县,督促下种冬小麦。
五月麦收之后,六月种豆,他又连番催促,现在你告诉我这是给匈奴种的?
“道徽,你觉得该怎么办?”庾敳忍不住问道。
郗鉴沉吟了一番,说道:“其实没什么好办法,唯有提前收割罢了,拼着损失一点黍豆,也不能资敌。若实在收不了——”
说到这里,他咬牙道:“不如烧了了事。”
“道徽!”有人惊呼道:“何至于此?”
“道徽,匈奴未必就奔高平来吧?”
“不如等他们进薄高平时再说,豆子尚未完全成熟,现在就收,太可惜了。”
厅中一时间吵吵嚷嚷,反对之声直震屋瓦。
郗鉴扫视一圈,叹了口气,道:“善财难舍,善财难舍啊。如此丑态,难怪打不赢匈奴。”
庾敳重重咳嗽了声,止住了众人的吵嚷。
见大家都看过来后,一时间有些语塞,因为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高平的士族,其实没那么听话。
直接原因就是六千府兵的安置,极大打击了他们的利益,个个心中都有怨气。
太平时还好,现在强迫他们把尚未成熟的豆子收割乃至烧了,真的合适吗?会不会引起骚乱?
不过,一想到侄女婿的大业,他便狠下了心,道:“道徽此策颇有可观之处。我意已决,从明日起抢收田中黍豆杂粮,不得有误。此其一。”
“诸堡壁庄园,闭门自守,坚壁清野。不得给贼人提供粮草,遣送质子、兵丁之举更是形同叛逆,若有人真行此丧心病狂之事,尔等出首相告,可得其家产三一。此其二。”
“切记,匈奴不过万骑,不可能占领河南。这就是一股贼寇罢了,烧杀抢掠一番,便要退去。陈公能打赢一次高平之战,追得靳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自然能打赢第二次。君等皆一时英豪,切勿自误啊。”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甚至隐有杀伐之意,让郗鉴对庾敳刮目相看。
这老货十分贪财,没想到关键时刻够果决,竟然威胁起了高平的士族豪强,让他们“切勿自误”。
郗鉴趁机观察了一下其他人的表情,发现众人脸上虽有不满之色,但没一个人当场发作,看来陈公真的在河南建立起威望了。
现在话说得很明白了,你敢给匈奴提供帮助,那就是叛逆,就是“丧心病狂”,匈奴退走之后,陈公要跟伱算账。
这是明白无误的逼人站队。
在陈公没有遭受毁灭性失败,没有显露出颓势之前,威慑力还是蛮强的。
见众人都无话可说,庾敳又看向郗鉴,温言道:“道徽可还有补充?”
郗鉴想了想,说道:“守御坞堡,有步兵就够了。诸族若有骑兵,不妨暂时聚拢起来,以为援军,奔走于各坞堡之间,如何?我帐下有二十七骑,今愿献出。”
“是极,是极!老夫怎未想到这点?”庾敳一听,立刻下令道:“诸君家中若有骑卒,尽数送来郡城。放心,战后会发遣回去。集结起来的骑兵,便交由道徽统领。”
“谨遵府君之命。”郗鉴面色淡然地起身,应道。
“就这么办!”庾敳仰头喝下一杯酒,道:“君等散席后便各回各家,从速操办,不得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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