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勋乃晋臣,而晋天子颇惮之,时不时使坏。洛阳公卿虽迫于形势,与邵勋合作,但那只是一时,打心眼里他们是看不起邵勋的。一旦邵勋暴露出野心,他们就不会合作,且群起反对。”
“其二,孔、赵二位将军已至河南。骑军来去如风,可就食于野,因粮于敌,或能将邵勋腹地搅个天翻地覆,动摇其军心。”
“其三,南阳、襄阳、江东之方伯,对邵勋的态度颇堪玩味。勋处四战之地,乃大劣之局,一旦露出颓势,则腹背受敌,十分难受。”
“其四,听闻邵勋大力提拔武人为官,豫兖士族敢怒不敢言。当其运势鼎盛时,这些或许都是小事,可一旦运去不再,则有肘腋之变。”
说完,他认真地看了石勒一眼,道:“大王千万不要做一口吞吃下邵勋的打算。如今之局,唯有徐徐图之。”
“相持?”石勒若有所悟,赶紧问道。
“相持。”张宾点了点头,说道。
石勒“唔”了一声,放下啃了一半的梨,起身默默思考。
“久持有变?”石勒停住脚步,问道。
“或有变。”张宾回道。
石勒皱眉。
张宾神色不变,只道:“战阵军争,本就无十拿九稳之事。”
石勒突地一笑,道:“孟孙所言极是。就算只有一线之机,也得拼命抓住。”
张敬看了看两人,不说话了。
他方才确实想说些什么,听完张宾的话后,暗叹一声,孟孙确实把局势分析得很清楚了。
强攻营垒、坚城,本就很难,而且无法发挥他们的骑兵优势,得不偿失。
现在只能以拖待变,看看拖的时间长了,会不会出现什么变化。
别看这会双方大军聚于枋头,战事激烈,其实,此战的胜负取决于枋头以外的地方——至少对他们这一方而言,确实是这样没错。
“大王,或许该派人去下野王和平阳。”张敬突然想到了一点,于是说道:“天子已逐退鲜卑,精兵强将皆在西河、平阳、河东三郡休整。如果能说动天子,调一部人马南下,或者催促曹嶷出兵相助,局势则大有改观。至不济,把赵固那厮的部队调来,也能多一分胜算。”
“孟孙怎么看?”石勒听后,又看向张宾。
“或可尝试,但别抱太大希望。”张宾说道:“想必大王有所耳闻,‘跨有雍并’已是国策。击败鲜卑的朝廷精锐,或许已被调往关中。值此秋高马肥之际,焉有不用之理?”
“有道理。”石勒连连点头。
他已经决定,再派一批使者前往平阳游说。实在不行,就送点礼。
他很清楚,平阳朝廷有不少人看他不顺眼,经常说他坏话。但那些人也是见钱眼开之辈,花点钱总是没错的,说不定有意外之喜。
“为免天子猜疑,大王可将邵勋信使及书信一并送往平阳,交由天子发落。”张宾又道:“邵勋在信中数落了不少天子的不堪之事,数言汉之必亡。我观天子非量宏之人,见信必怒,兴许就有好事。”
石勒闻言哈哈大笑,道:“邵勋欲间我,孟孙随手破之,反过来还能利用天子谋取好处,真乃吾之荀彧也。”
“阴私勾当,登不得大雅之堂。”张宾笑了笑,道:“最终胜负,还得凭刀枪说话。而今正是比拼定力的时候,万万不可泄掉那口气。”
石勒闻言脸色一正,道:“孟孙所言极是。盘外招,能奏效固然极好,没用也很正常。我以十八骑起家,搏杀数年方有今日,不会本末倒置的。”
“大军齐至之后,总要攻上一攻的。不见血厮杀,如何能成强兵?”
“河南之局……”石勒沉吟了下,叹道:“也罢。我这把珍藏的宝物拿出来,送往青州,劝一劝曹嶷。”
“大王英明。”张宾赞许道。
“该如何与曹嶷分说?”石勒问道。
“邵勋已得豫兖,若不能速下河北,早晚必攻青州。”张宾说道。
石勒以拳击掌,赞道:“说实话最容易劝动人。曹嶷心中想必也有此担忧,若多几个人在他耳边念叨,大事成也。”
说罢,回忆了下曹嶷身边几个重要的僚佐、大将,心中有数了。
其实,此番曹嶷也算给面子的了。
孔豚、赵鹿自济北渡河,曹嶷派兵接应了。虽然其后拒绝了一同攻打兖州的提议,但也出了部分粮草军资,接济孔、赵二将,场面功夫还是做到了。
从这便可以看出,曹嶷其实是有点担心邵勋拿他开刀的,这就是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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