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永嘉八年(314)五月十二日,南风劲起,阴云密布。
蒿草仿佛通了人性,在风中摇曳不定,像极了人们害怕的样子。
小鸟在地上快乐地吃着虫子,俄而跃上已倾颓半边的围墙,向南看了一眼。
荒草丛中出现了无数根马腿。
马腿不疾不徐,缓缓前行。
向上望去,马儿打着响鼻,偶尔发出嘶鸣。
骑士挎着角弓,一手勒缰,一手拿着干酪、肉脯之类,塞进嘴里嚼吃。
再向后望去,骑士一排接一排,一直延伸到远方。
挎弓骑士两侧的撂荒农田中,各有一队骑士陡然加速,向前冲去。
他们一手挽缰,一手竖持着粗大的马槊、长戟,慢慢消失在了烟尘中。
骑射手们眼都没眨一下,只是把正在吃的食物收起,抬头看向前方,继续保持着不紧不慢的速度。
一排又一排的骑士路过之后,则是一辆又一辆的辎重车。
车上满载粮食、器械,少许辅兵伴车而走,遇到难行的路段便帮着推一把。
骑军很快过去了。
“咚咚咚……”旷野之中突然响起了沉闷的鼓声。
驿道那一头是段上坡路,远远望去,却见数名甲士出现在眼帘之中。
几乎与此同时,甲士两侧各出现了辆偏厢车。
骡马喘着粗气,奋力拖曳。
偏厢车内坐着几名军士,神色轻松,相互间窃窃私语,谈笑风生。
他们之中,有人是步弓手,有人是刀盾手,还有人脚边放着黑漆漆的步槊。
甲士、车辆的组合过去数十排后,一辆满载鼓吹手的大车出现了。
鼓手肉袒上身,奋力击鼓。
角手坐在车厢内,怀抱牛角,摇摇晃晃。
鸟儿受鼓声所惊,冲天而起,顿时窥得了全貌。
无边无际的旷野之中,驿道纵贯南北。
大道两侧是长满了荒草的农田,荆棘丛生的废弃村落点缀其间。
玉带似的河流之上,船只逆流而上,吃水很深。
纤夫们齐声喊着号子,将船只拖曳而上。
船甲板上,席地而坐的士兵很多。他们用充满好奇的目光看着河北大地,点评着这里的山山水水。
河流东岸,还有一支规模庞大的步军在前行。
偏厢车、辎重车遮护一侧,大队骑兵在旷野中奔驰着,为他们遮护更外围的区域。
鼓声稍止。
上坡处出现了一骑。
此人年近四旬,骑着匹雄骏的白马,时不时手搭凉棚,向前方望去。
南风习习,白马骑士身后的披风轻舞飞扬。
数十名骑士紧随其后出现。
他们高举旌旗,排着整齐的队列紧紧跟着白马骑士。
后面又是大队兵士、偏厢车……
舟、车、步、骑,两三万人马的行军场面,竟也如此震撼。
远离大道的旷野之中,有星星点点的坞堡矗立着。
此时无一不将正在田间劳作的农人撤回,如临大敌。
他们就像河北大地上的旁观者,见证着一场又一场的战争。
司马颖、司马越、司马模、司马腾、王浚、鲜卑、公师藩、汲桑、苟晞、石超、石勒……太多人在这里杀来杀去了。
如今又来了一个河南人,他的大军正往朝歌进发,气势如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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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歌县以东的淇水西岸,一个粗粗的营寨已经搭建起来,宿营都是其次的,把船上的货物一点点卸下来更为重要。
一直忙到五月十六日,足够出征大军消耗两个月之久的物资才全部卸完,装入临时搭建的木屋仓库之中。
这几日,义从军五千骑兵在外围大战连场,血战不休,甚至就连副督阴奇都中流矢坠马,身负重伤。
毋庸置疑,他们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没有这些成规模的骑兵,光靠步兵的话,危险系数大增,卸货速度会更加缓慢。
甚至于,在行军的时候,前路就已经出现大量沟壑、土墙甚至泥泞地,严重阻碍大军的前军速度——不派骑兵开路,你就要忍受日行不足十里的龟速,这对于抢时间的李重来说显然是无法接受的。
五月十七日,全军又吃了顿好的,然后汹涌向西。
骑军再次出动。
朝歌城东,无数骑兵出现在旷野之中。
领头一人神乎其技,在马背上起身,双手上摇,引得众人欢呼声不断。
片刻之后,他大手一挥。
“呜——”动天震地的角声响起,仿佛从地底放出了无数恶鬼一般。
队列之中,不断有斜举马槊、大戟的骑士冲出,排着松散的队形,紧随其后小步快跑。
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快,呼喊声不断。
“杀!”领头的骑将仍在高举手臂,鼓舞士气。
“杀!”骑士们高举手中的马槊、长戟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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