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放几年前真没几个人这么搞。
同时也从侧面说明,这个世道变化太快了,人们的观念每隔几个月、一年就受到一次冲击,然后对以前无法接受的事情习以为常。
大晋威望日衰,陈公声望日隆。
克复邺城之后,如果能稳稳占住,那么他的声望将上一个新台阶。
梁芬自认为是大晋忠臣,但他现在对改朝换代也没有以前那么排斥了。
至少邵勋这个人能打胜仗对吧?
多少年了!曹武、王堪、王旷、宋抽等人在对阵匈奴时接连不断惨败,始终无法克制住匈奴骑兵,让洛阳陷入危局。
邵勋救了很多次洛阳,在公卿士人中积攒了很多好感。
他们是天下声音最大的一股人,如果他们为邵勋歌功颂德,那么改朝换代的难度就大大降低了。
邵勋的声望,真的是他一刀一枪挣来的,和王夷甫完全是两回事。
“去汝南之官后,尽心做事吧。”梁芬收拾心情,说道:“豫州诸郡国是陈公的根基。其他地方可能叛离他,豫西诸郡不太可能。他将来提拔任用官员,也一定会着重看看有没有豫西任职的履历。汝南大农,很多人求都求不来呢。”
“是。”傅宣应道。
去汝南当官,那是真的深刻打上陈公烙印了。
在别人眼里,你就是他的人。
说难听点,如果陈公失败,被人清算的话,傅宣也会受到影响,甚至遭受灾祸。
所以,他只能尽心做事,以关西士人的身份,安抚好迁徙至汝南各地定居的关西流民,并让他们扎下根来,自食其力,渐渐能提供赋税人丁,成为陈公可以直接调用的力量。
而他的这种念头,说明了一点:他对陈公主导改朝换代并不排斥。
“台臣不知道攀上了谁的关系,入朝为官了,问他也不肯说。”梁芬又叹道:“他功利心太重了。”
“台臣——也不是纯臣吧?”傅宣小心翼翼地组织了下语言,问道。
“他只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梁芬摇了摇头,道:“他想利用天子,谋个一官半职,多半是太守之类。但这个时候搅和进去,非常不明智,唉。”
傅宣默默点头。
他对阎鼎的印象不是很好,甚至可以说厌恶。
他要找死,只能由他去了。
“宫中情形如何?”傅宣问道。
“还能怎样?”梁芬不知该哭还是笑,只听他说道:“天子笼络了一帮幸进之辈,却一事无成。王衍、庾珉等人可能还会给几分颜面,卢志却咄咄逼人。天子受了气,就只能——”
说到这里,叹息一声。
傅宣明白了,也跟着叹息。
“世道那边能招募到人手吗?”梁芬又问道。
“不好说。”傅宣有些担忧地说道:“关中太乱了。即便是不打仗的地方也很乱,看见外人过去,满是恶意。若招诱成功,群胡带着一家老小穿郡过县,十分招摇,沿途也不易筹措粮草,太难了。我当年认识的几个好友,而今大多不知去向,想通过他们帮忙都很难。”
“老夫帮你们一把吧。”梁芬沉默片刻,说道:“但正如你所说,故人在不在也不好说。”
“多谢梁公。”傅宣郑重一礼。
他知道,梁公纯粹是看在他们傅氏兄弟的份上帮忙的,也是送他们一份大礼,以便在陈公面前有拿得出手的功绩。
陈公太渴望有一支强大的骑兵了。谁若带着数千骑投奔过去,只要不死,将来的富贵难以言说。
谢完梁芬之后,傅宣忍不住说道:“明公赋闲在家,浪费了这一身才学,委实可惜。”
梁芬瞟了他一眼,道:“一世晋臣,当有始有终。”
“可现在还是大晋天下啊。”傅宣说道:“明公只要不入幕,州郡之职有何不可?”
梁芬不答。
他不知道大晋天下还能维持多久。
想当初,克复邺城的捷报传回京城后,那可真是一片欢腾。很多人奔走相告,说匈奴要亡,他们终于不用受祸害了。
以此观之,邵勋的名望已经到了一个相当可观的程度。
可能现在时机还不成熟,但将来呢?
洛阳城,就快要不是司马家的了。
“早些回去吧。”梁芬起身道:“邵勋怕是一时半会回不了河南了,后方之事,多用点心。这个天下,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别出岔子。”
“仆谨记明公教诲。”傅宣行礼道。
或许,梁芬方才说的话代表了相当一部分北方士人的态度。
从齐万年之乱开始,十八年了!
大家已受够了战乱之苦,迫切希望重回太平盛世。
邵勋势头非常好,有极大可能消灭匈奴,一统北方,很多人都不希望他出问题,再受第二遍苦。
这大概就是人心向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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