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上前挽住他的手,往膳厅而去,路上说道:“台产昨日也来求见,比时夫君酣醉未醒,妾便让他回去了。”
“哦?他来什么事?”王浚问道。
“请调粮秣。”
王浚仔细想了想,这才记起。原来有将领请求陈兵易水,防备外敌。
至于外敌是谁,可能是匈奴,也可以是邵勋。
当然还有人请求趁着石勒大败的良机,南下夺取常山、中山、高阳、河间、章武以及王浚的封国博陵,与邵勋争夺冀州。
你别说,这第二条建议还挺合老王胃口,且很多人赞成,唯有女婿枣嵩枣台产反对。他认为幽州当固守易水,不要参与匈奴、邵勋的争斗,局外中立即可。
“台产往日所言,多合我意,怎么去了一趟邺城,说话愈发不中听了。”王浚有些不高兴,说道:“邵勋此人也是嚣张跋扈,取了邺城,就不把老夫放在眼里了。想当年,还是老夫第一个拿下邺城,赶跑司马颖。若无我,司马越亦不得胜,他邵勋更出不了头,真真是恩将仇报。”
崔氏捂嘴轻笑,摇了摇王浚的臂膀,道:“眼下不正是取冀州的良机么?”
王浚先是自矜地一笑,然后又皱起眉头。
要取冀州,你得有兵。乌桓女婿苏恕延投了匈奴,鲜卑女婿段务勿尘的部众和他闹翻了,眼下就只能招些杂胡,战斗力不行,破事还一大堆,非常麻烦。
“没兵啊。”王浚叹道。
二人已来到膳厅,仆婢们端上来了早饭。
“夫君据幽都骁悍之国,跨全燕突骑之乡,何言无兵?”崔氏说道。
王浚闻言,很是高兴。
妻子年齿尚轻,但内秀于心,与那些蠢笨妇人可不一样。
这辈子先后娶了四个妻子,也就这个最称心了,无他,聪慧!
“何须动用幽都之兵?”王浚自得地一笑,道:“那些命比野草还贱的鲜卑人,同样可为我驱使。”
崔氏递过了两个餐碟,皆装有蒸饼。
王浚接过,咬了一口,甜香四溢,顿时赞不绝口:还是贤妻知我!
他喜欢吃发酵过的甜蒸饼。
为此,妻子遣人回老家,请来了精于此道的庖人厨子,专门为他做开花十字蒸饼。
又知他喜食甜饼,于是在饼内塞入他非常喜欢的胡桃瓤、干枣。
这个女人,可真会伺候人,有她打理家业,无忧矣。
吃完一个胡桃瓤馅的蒸饼后,王浚端起茶汤,漱了漱口,道:“我若遣人至代郡,以钱财相诱,拓跋鲜卑也不敢不来。”
“胡酋皆被夫君玩弄于鼓掌之中。”崔氏用崇拜的目光看向王浚,说道。
“哈哈。”王浚心花怒放,道:“以前觉得拓跋鲜卑不顺眼,现在看来,比段务勿尘那帮人好多了。”
上次召女婿出兵,不肯。于是他花钱雇来了曾经的敌人、现在还占着代郡的拓跋鲜卑,进攻段部鲜卑,结果居然吃了败仗。但即便如此,王浚还是觉得拓跋鲜卑不错,代郡就赏给他们了,以后还能驱使。
这次如果再去请拓跋鲜卑,许以财货、女子,人家必然出兵,这就是一支可用之兵。
有此兵在,邵勋怕是要望风而逃。
反正,王浚没见过能在鲜卑轻重骑兵面前不崩溃的人,无论步骑。
“夫君若有志冀州,此番便是良机了。”崔氏又递过一个髓饼,说道。
此饼精选北平优质黄牛骨髓,又采集白山之蜜,用范阳上等精面和之,厚四五分、广七八寸,于胡饼炉中烤熟。饼肥美,可经久,入口酥脆鲜香,一直是上等人家才能享用的好货。
王浚唔了一声,旋又看了眼妻子。
崔氏正为他冲泡酸枣麨(chǎo)。
这是她亲手制作的,采集红软酸枣,暴晒晾干,于大釜中煮之,水仅自淹。一沸即滤出,于盆中研磨,然后用生布绞出浓汁,剩下的均匀涂在盘子上,在盛夏烈日中暴晒,干燥后收取,再散为粉末。
也有将其制成方块状的,使用时切一角下来,投入水中摇晃搅拌,便是一碗酸枣浆。远行时可带一部分在身边,提神醒脑,酸甜可人,是难得的旅途饮料。
崔氏聚精会神,十分用心。
王浚暗暗点头,贤妻怎么可能害我呢?
离了我,她有什么好处?
又或者说,跟着我有什么坏处?
唉,杞人忧天,庸人自扰。最近总有人说清河崔氏的人来幽州拜访,盘桓许久不走,自家亲戚来往,你们聒噪个什么劲!
倒是范阳卢氏的人四处活动,操练部曲不辍,有些可疑。
如果南下攻打冀州,或许可以让他们当先锋,以明其志。若不从,便是有异心,当除之。
至于邵勋会不会不满?呵呵,幽燕铁骑一冲,司马颖挡不住,刘伯根挡不住,汲桑挡不住,石勒挡不住,邵勋也挡不住。
唔,博陵崔氏那边也该派人提点一下了。是不是昏了头,居然投降邵勋?
非得教训他们一下不可!
高高兴兴吃完早餐后,王浚满足地拍了拍肚皮。
这个肚子,怕是有几十斤重了,不比当年喽。
就在此时,有仆役来报:长史枣嵩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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