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可知你们得到的田宅是谁的?”邵勋适时抛出了他想问的话。
这下众人答不上来了,只有寥寥一二人知晓,且用不是很确定的语气问道:“听闻是虞家的?”
“正是虞家的。”邵勋点头道:“虞氏部分族人南渡,空出来的地留给同宗兄弟,我将其要了过来,分予尔等。”
众人脸上的神色顿时起了变化。
都是大晋朝的人,谁不知道豪族的厉害啊。
别说士族了,就是那样没门第的豪强,欺负起人来可不比士族差啊。战乱十几年,只要坚持下来留在当地的豪族,部曲、户口、田宅无一不得到了极大的扩充,实力翻几倍的人都有。
为何会这样?
其实也没多复杂。乱世之中,以力为尊,独门独户的若不投靠豪族,真的活不下去。甚至有些数十户、百余户乡民聚集自保的乡村土围子,都顶不住豪族的兼并。
大浪淘沙之下,有些豪族南渡江东,有些豪族沉沦破灭,有些豪族却实力愈发强盛。但不管豪族的命运怎样,自耕农却越来越少,渐至很难寻觅。
这就是乡村的现实,府兵们对此再清楚不过了。
“所以尔等要互帮互助,一家有难,各家来援。若遇到处理不了的大事,立刻上报龙骧府。龙骧府还管不了的话,我亲自来管,定还你们一个公道。”邵勋说道:“府兵儿郎为我上阵拼杀,断不能受了委屈。”
众人方才还微微有些担忧呢,此刻听闻梁公会为他们做主,心中喜悦。
先是一两个人带头,片刻之后尽数拜伏于地,大声道:“愿为明公效死。”
邵勋挥了挥手,亲兵把马车拉了过来。
他一一扶起每个人,亲手发下赏赐:一匹麻布、一匹绢。
众人领了赏,自然千恩万谢。
邵勋静静看着这一切。
今年走访一部分地区,明年走访另一部分地区,后面再换一个地方走访……
久而久之,到处都有他的传说,到处都有感恩于他之人。
名气、威望是十分重要的,关键时刻能变现——有人让士兵向他开枪,士兵都不敢,最后直接倒戈,簇拥着他进巴黎。
威望高了,即便将领想造反,底下都会有人告密,甚至当场绑了将领。
以前在梁县的时候,他每年都走访。
最近两三年,各种事情一大堆,甚至长期待在河北,确实有些疏忽了。
相比较而言,河南才是根基啊。
河南之中,梁国十郡又是根基中的根基。
“再予尔等旬日,随后便带上器械,随我征战。”邵勋看着众人,说道:“些许田宅就满足了?战阵上建立功勋者,可攒下来换取官身。自己用不了的话,亦可给子孙、族人换取,我绝不食言。尔等只要尊奉号令、敢打敢拼,好日子还在前头呢。”
众人听了精神振奋,齐声道:“愿为明公效死。”
还有这种好事?不识字还能当官?
哪怕只是不管事的样子货官员,那也是官身啊。走在乡间,别人都得恭恭敬敬喊一声“官人”,还怕被人欺负?
邵勋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勋官体系拖了很久了,王衍一直没给出完整的方案。邵勋不会再给他太多时间了,最迟今年年底,一定要弄出来。
他对武人的恩惠,大致上分三步走。
第一步是给田给宅给部曲,让一文不名的武人当上府兵,成为薄有资财之人。
第二步是挑选部分佼佼者,成为龙骧府官员,而且是正儿八经的经制之官,打开了他们上升的空间。
这个空间目前还比较小。一个龙骧府大概只有百分之一的人有机会,但已经足够囊括其中最优秀的人才了。
第三步是推出勋官体系,让普通府兵可以通过积攒功勋的方式,换取官身,就像后世通过积分换取物品一样。
三步走,每走完一步,都会等上几年,默默观察反馈以及社会上可能出现的阻力。当解决这些问题——或者即便没有解决,但觉得足以应付冲击——便推行下一步。
勋官体系是革命性的制度变革,邵勋会谨慎评判,结合形势,决定具体推出的时间。
十余年来,他已经慢慢建立起一个相对有活力的武人体系了。
体系才是最重要的。
单靠个人,容易被收买,体系就收买不了了,因为这是不同利益集团之间的碰撞。
尝过甜头之后,武人会极力维护自己的利益。考虑到他们还比较弱小,无法和士族抗衡,必然需要他这个最高统治者支持乃至拉偏架,这就够了。
地方武勋集团、学生禁军集团将是他的两大支柱。
除此之外,还有士族集团、胡人集团。
世间之事,贵在平衡,每个集团都是有用处的。
他没有谁一定要压倒谁的想法。若强要说有,那也只能是胡人集团。
且不是因为他们胡人的身份,而是因为其担任地方镇将,乃国中之国,之前为了快速获得胜利姑息绥靖了,将来会慢慢取消,削藩将会成为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的大事。
二月二十六日,巡视汴梁附近三个龙骧府后,邵勋回到了梁宫,开始发布征集令。
第一条命令发往洛阳朝廷——听起来有点怪怪的,但整训了一年的二万禁军又要出动了,攻王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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