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广固到临朐有多远?其实不远,也就四十里的样子。
四月十六日,在得知临朐守军快坚持不住的时候,曹嶷坐不住了,立遣大将徐邈率“精兵”三千、农兵五千、骑卒千人,出广固,救援临朐。
随后,又遣高梁率“精兵”三千、农兵四千、骑六百,救援临淄。
这两座城池是不能丢的。从军事上来说,它们都是广固的外围屏障。
前者是大岘关的腹地。在大岘关丢失后,临朐城就要承担阻遏敌军,乃至重新夺回大岘关的重要任务。
后者扼守莱芜谷东北口,一旦丢失,敌军便会源源不断地自莱芜谷出击,兵临广固城下,所谓必守之城。
但——老实说,这只在黄河防线还存在的情况下有效。如今黄河已经不是障碍,数万邵兵蜂拥而入,全据乐安,且和平接收了北海郡城,并连续收取了北海多座县城。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临淄、临朐还有坚守的必要吗?
或者说,曹嶷内心之中还还有幻想,觉得只要挡住另外两路大军,他能击败来犯的郗鉴部数万人?
没人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所有人只知道,现在青州兵还有不少,但没法“移动”了——
中道遇贼,先拣选勇武之士主动出击扰贼,余众遵照号令排布军阵拒贼。
应该说,曹嶷的核心“妖贼”并非乌合之众,还是有一定军事素养的。在军官的紧急命令下,他们仓促布设军阵,以应付出现在地平线上的鲜卑骑兵。
骑兵越来越近了。
在他们前面,还有曹嶷一方的百余溃骑,一个个大呼小叫,高声示警。
徐邈登上一处高台,恨得牙痒痒。
他既恨这些人废物,打不过还不能提前跑回来示警?结果被人撵着屁股追过来,还有毛的示警作用?
另外,他也痛恨东莱、长广二郡太守。
尤其是东莱太守刘巴,根本不愿意献出自家没人耕作的荒山野岭,就那么荒着,偶尔派人去牧牛放羊,也不给曹公做军马场。
凭什么?
好吧,人家确实有依仗。东莱刘氏、鞠氏这两个家族互相联姻,沆瀣一气,让人有点投鼠忌器。
司马越秉政时,公车令鞠羡回到家乡,担任东莱太守,后在进攻王弥时战死。
苟晞镇青州,又以鞠羡之子鞠彭为东莱太守,替他稳固局面。
苟晞不知所终后,曹嶷据青州,但在进攻东莱时遇到了巨大的阻力——“嶷兵虽强,郡人皆为(鞠)彭死战,嶷不能克。”
打到最后,曹嶷是凭借体量优势,威胁鞠氏。
一番谈判之后,鞠彭放弃权力,带着乡里千余家浮海投奔辽东崔毖,但曹嶷被迫任命鞠氏姻亲、东莱刘氏的刘巴担任太守。
这样得来的地盘,真是自己的吗?
东莱、长广二郡地广人稀,很多地方还是彻彻底底的荒芜之地,非常适合牧马。但鞠氏、刘氏以及最近二十年来新崛起的豪强吕氏就是敢和你硬顶,心情好的话听你的命令,出兵出粮,心情不好的话直接拒绝,有本事再做一场?
都说邵勋很多地盘是靠谈判得来的,其他人又何尝不是呢?
事已至此,徐邈恨也无用。
鲜卑骑兵已冲至阵前,而阻碍骑兵冲击的车阵尚未完全摆好。
骑射手的箭矢如暴雨般落下,让曹兵惊慌失措,惨叫连连。
军官们是知道厉害的,躲在大盾后面,四处奔走,挥舞着环首刀,指望靠杀来止住混乱。但都到这地步了,又怎么可能呢?
第一波骑射手拨转马首,斜向疾走,换个方向角度,继续射击处于混乱中的曹兵。
第二波骑射手又杀奔阵前,投入了密密麻麻的箭矢。
曹兵训练不足,专业弓手较少,反击有气无力,很快陷入了更深的混乱之中。
稍远处,卢龙镇将段文鸯放下了面帘。
跟在他身后的五百余骑也放下了面帘。
雄骏的战马、银色的马甲、银色的骑士重铠,外加如同恶鬼一般的铁面,这支部队甫一出场,就让人生不出抵抗的念头。
“冲!”苍茫的角声响起,五百具装甲骑开始慢慢加速。
一开始的速度并不快,甚至看起来像是在漫步徜徉。
但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速度开始提起来了。
沉重的马蹄溅起飞沙、草屑。
狭长锋利的槊刃在阳光下闪烁着莫名的寒意。
铁面狰狞无比,只露三窍。
他们如同人形兵器一般,毫无破绽,唯有一往无前。
“放箭!”混乱之中,有军官开始下令。
徐邈也下了观瞭的高台,强自镇定地指挥着。
骑射手们射完最后一支箭,向两侧绕去,将具装甲骑完全暴露了出来。
“铁马——”曹兵傻傻地看着冲杀而至的具装甲骑,喃喃自语道。
有那参加过刘伯根起义的军官吓得魂不附体,转身就走。
徐邈也是刘伯根时代的老人了,勉强压下心中恐惧,大吼道:“拒马!上拒马!弓弩手呢?”
有些人正准备逃跑,听到命令时迟疑了一下。
有些人则完全不理会,尤其是那些军官,脑海里全是被鲜卑具装甲骑支配的恐惧,一溜烟跑了。
心思不一,指挥混乱,这個场面谁还能救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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