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阳城外,大军汹涌而过。
县城四门洞开。县令、县丞、县尉等已经举家逃走,只余些许低级官吏,战战兢兢出城,跪迎新的征服者。
结果征服者压根不理会他们,大军甚至都不肯停歇一下,只继续向前,往西南方向斜插而去。
县吏们互相对视一眼,暗暗松了口气。
这不是什么坏事。
梁公真要入城的话,说句难听的,他们都不知道拿什么来劳军。
你说这是什么世道?
但对这样的事,众人也爱莫能助。常年厮杀的战争一线,本就没什么粮食,再遇到蝗灾,以及汹涌南下的流民,便是富户豪强也要逃荒了。
众人又等了一会,眼见着天色渐晚,便准备回去关闭城门。就在这个时候,数百骑直冲而来,大声道:“梁公今夜要来,速速准备清净的宅院。”
“是。”县吏们暗暗叫苦,硬着头皮答应了,同时也在暗暗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之前不是全速进军吗?
没人告诉他们。
后半夜,聚集在山阳城外的军队越来越多。
沉闷的马蹄声在东西南北各个方向不断响起,风中还隐约传出了兵刃交击声和喊杀声。
梁公进没进城他们不清楚,只知道后半夜一阵鸡飞狗跳,城中人喊马嘶,折腾了许久才平息下来。
天明之后,县吏们刚出门,就见得满大街的军士来来往往,已将山阳城占满了。
县城内残存的百姓被征召了起来,列队出城,帮辅兵舂米、磨面。
这其实是个好活计,因为不会短了他们饭食。县吏们非常卖力,把七大姑八大姨都喊了过来,到辅兵营地帮忙。
有县吏还奉命带人担送饭食上城。
当他们登上城头,不经意看向远方时,顿时惊呆了。
呼啸的北风之中,两军在旷野中遥遥相对。
一方打着“石”字旗,一方打着“金”字旗。
石将军那边人少,数不清楚到底有几个,可能上万了?
金将军这边的兵马无边无际,中间一部最为精锐,于旷野中肃立,没有一丝喧哗。
两翼还有数量更多的军兵,但他们服色不一,较为杂乱。有人似乎还穿着石勒时代的老军服,又像是苟晞当兖州都督时的红色军服,总之很乱,定非精兵。
双方的骑兵已经开始交手了。
打了一会之后,从西边来的石将军部有些不支。这个时候,山阳城北响起了闷雷般的马蹄声,数百银盔银甲的骑士冲杀了出来,气势如虹。
在他们两侧,还有数量更多的髡发骑士,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为具装骑士遮护两翼。
他们出场之后,石部骑兵纷纷拨转马首,向后溃去。
西边高台之上连连挥旗,但这些溃退的骑士似乎压根不理,离阵而去,消失在了远方的天际边。
在旷野中列阵的步卒喧哗不已。
负责担饭的县吏看得入了神,他甚至隐隐听到了哭喊声。
具装骑兵拨转马首,调整方向,从侧翼直接撞进了石军步卒之中。
正面战场之上,金将军所部奋勇前进,步伐整齐。
两翼的杂兵则神色亢奋,阵型稍稍有些凌乱。而且,他们冲得太猛了,竟然落下了中间的精兵一大截,高声呐喊着冲进了石军步卒之中。
髡发轻骑兵似乎非常懂得怎么打仗。
他们撇开具装甲骑,轻盈地绕到石军步卒后方,箭如雨下,顿时把石军最后的坚持给打没了。
“看够了吗?”县吏猛然听得耳边传来声音,扭头一看,却见一独眼军校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县吏吓了一跳,低头告罪。
此人一只眼睛瞎了,看样子伤还没完全好,纱布裹得紧紧的。就这个样子,居然都不肯留下来养伤,还要随军出征……
怪不得匈奴一败涂地!
这副劲头,别说石虎、刘雅了,谁都比不上啊。
“石虎败了。”独眼军校看向城外,不屑道:“家都没了,军士还有什么战意?不临阵倒戈就算对得起他了。”
而就在他说这话的时候,石军大阵一角,有“郭”字大旗迅速移动,至阵前下马跪降。
“郭”阵三千余步卒,整体尚算完整,亦尽皆弃械,跪地乞降。
冲锋贼快的两翼杂兵大为不满,故意不停下脚步,将敌军冲散之后,才听得钲声,缓缓止步。
战斗似乎刚开始,又很快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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