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吕涯有些不甘心,道:“值此大胜之际,就该提戈奋勇,追亡逐北啊。”
“你是都督还是我是都督?”李重呵斥了一句:“下去整顿兵马,休要聒噪。”
“诺。”吕涯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李重又唤来信使,命令道:“汝速速南下,催一催金督,让他把银枪右营带来。”
“诺。”信使快马离去。
李重则带着亲兵开始巡营,一丝不苟。
壕沟挖得不到位的,一律返工。
没有按规定摆放鹿角、拒马枪的,当场鞭笞。
没人有怨言。
这么多年了,大家都知道,跟随李重打仗非常累,很多时候在挖沟修营垒,其中大部分甚至做的是“无用功”。
但大家也知道,跟李重一起打仗,很难被敌人偷袭,基本也不会有断粮之虞。
当年匈奴骑兵强势,粮道最危急的时候,李督也三十里修一土城,一点都不怕麻烦,为此哪怕放弃进攻,推进缓慢,也在所不惜。
正如他说的:未虑胜,先虑败。
这是他的风格,与别人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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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日,天空又下起了大雨,间或夹杂着雷声。
石勒自四十里外的新兴治所九原县赶来,巡视石岭寨。
自井陉关逃回的张敬立于身后,面色不太好看。
他已经被褫夺本兼各职,以白身跟在石勒身边听命。
当然,只有一郡地盘的大胡也没法给他什么实权位置了。战至此时,他真的没什么心气了,只想着赶紧退到一处安全的地方,默默舔舐伤口,缓一缓。
风雨越来越大,穿透蓑衣,浸入铁甲,濡湿了内衬,让人在初夏时节感到了那么一丝寒意。
“若无此雨,邵贼来得更快,石岭关可能已经保不住了。”石勒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叹息道:“五县之地,兵微将寡,资粮匮乏,拿什么和邵贼打。”
新兴不是大郡,又常年战乱,很难在长期的战争中坚持下去。
这次征发了大量丁壮,必然会误了农事,即便此番打退了邵兵,后面粮食收成也会大受影响。邵兵第二次攻来,必无幸理。
他现在算是体会到了刘琨的感受了。
困守太原,根本没有休养生息的时间,无法鼓励生育、劝课农桑、操练丁壮,战争一场接一场,没有喘息之机,越打越穷,越打越弱,若无拓跋鲜卑力挺,刘琨早灭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可他有自己的“拓跋鲜卑”吗?
以前是有的,比如平阳朝廷,时不时拨一些钱粮、牛羊、器械给他,还帮他分担战争压力。但到了这会,什么都没有了,他的败亡只是时间问题,或许一个月,运气好的话三个月,再死扛下去有意义吗?
“大王,新兴非久留之地,不如……”张敬欲言又止。
石勒沉默不语,只问道:“听说刘永明被困在潞县了?”
“是。”张敬答道:“必无幸理。”
“刘雅生呢?”石勒又问道。
“兴许在晋阳,兴许已经走了,我——”张敬咬了咬牙,道:“刘雅生若困守晋阳,粮食够吃几天?到最后怕是要吃人。我觉得他可能已经走了,三月底就把那一万落老弱妇孺及流民男女迁走了,他就没打算在晋阳死扛。”
石勒叹了口气。
是啊,作为主帅的刘曜都自身难保了,他们这些人也都被邵军重创过,有什么理由坚持呢?
“大王,该做决断了。”张敬忍不住又劝道。
石勒看了眼这个被失败打击得毫无斗志的左膀右臂,良久之后说道:“我拨你五百人,护送满城将校眷属西行,不要声张,趁夜而走,也不要带辎重,轻装而行,身携七日干粮即可,进入汾水谷地后南行,经西河入平阳。我在汾水那边有相熟的部落、坞堡帅,无粮之时,你径去找他们即可。尽快去办吧。”
张敬暗松一口气,沉声应下了。
把家眷都送走,意味着大胡没有坚守的决心。
眼下晋军主力还没来,没有强攻的决心。一旦大军倾巢而至,石岭寨多半难保,新兴沦陷是必然的。
见石勒没什么话了,张敬深施一礼,悄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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