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了,近了,越来越近了,近到可以看清队伍前方,明光铠结实华美的甲叶,折枝槊修长笔直的锋刃,还有持朔者那英机勃勃的面孔。模糊而又清晰。
他们可真年青!崔光远已经停止的心脏,猛然又抽了一下,然后疯狂地跳动起来。对面领军将领,几乎完全是二十岁上下的少年。他不认得具体哪一个是王洵,却清楚地感受到,这群年青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朝气。与他们比起来,自己以前接触到了那些龙武军、东宫六率和飞龙禁卫将领,简直都是一群糟老头子。即便还没有行将就木,身体能露出土来的地方也屈指可数了。
今天这场血战,他们未必会输!就在隐约能看到对方面孔的那一瞬间,崔光远迅速推翻了自己先前的判断。虽然对面**的数量和先前斥候探听到的一样多,还不到身边叛军的三分之二。然而两军交战,数量并不一定代表着优势。天时、地利、人和、领军者的个人能力和士卒们的训练程度、求战欲望,皆可能导致不同的结果。
无论上述哪一种因素,崔光远都不认为对面的**比身边的叛军差。侧过头来,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看向叛军将领,他自豪地发现,孙孝哲身边很多人不知不觉间已经将嘴巴闭得紧紧,面孔僵硬如铁。甚至有一些同罗、室韦和奚族将领,眉头已经拧做了一团,脸上的晦气清晰可见。
孙孝哲不愧为百战名将,几乎在一瞬间,就看穿了敌人的用意。迅速挥了挥手,命令队伍提前停住脚步。战鼓声再度骤然转高,“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敲得人心脏几乎跳出嗓子。数千支羽箭腾空而起,一波紧跟着一波,遮住上午的阳光,在正前方一百步远的地方,竖起一道宽阔的白线。
三波羽箭过后,弓手们停下来舒缓体力。整个队伍的脚步完全停了下来,在各级将领的指挥下,重新整理成一个凹字形阵列。中军稍稍靠后,左右两翼突前,互相照应,宛若猛兽张开了大口。
对面的**也迅速作出反应,伴着一阵嘹亮的号角声,排出三个方阵。左、中、右,几乎在一条直线上。看不出那部分将主要负责进攻,哪部分主要负责后续接应和扩大战果。
他准备怎么打?关心则乱,崔光远急得火烧火燎。按照他所掌握的,有限的领兵手段,安西军在人数不如叛军的情况下,应该把力量集中起来才对。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大咧咧的随意摆放。
孙孝哲的反应却比任何人都快,没等崔光远想明白安西军在干什么,他已经做出了决断。“阿史那从礼、室点密、耶律雄图,出击,给本帅冲垮敌军左翼!”
“咚咚咚咚.......”战鼓如雷般炸响,六千部族兵马,在阿史那从礼、室点密、耶律雄图三名将领的统率下,径直扑向了**左侧。
**的左翼稍微晃了晃,仿佛没想到孙孝哲这么快就发起了进攻。随即,激昂的龙吟声响起,压住漫天的惊雷。数千大唐健儿,不,应该说是大唐在西域的盟友,逆着叛军的洪流迎了上来,刀锋对着刀锋,马头对着马头。
“擂鼓!”孙孝哲大声喝令,兴奋得两眼冒火。安西军居然敢跟自己对攻,过瘾,真是他娘的过瘾。从蓟县一直打到长安,有名有姓的唐将会过无数,还没一个人敢直接跟自己对攻呢!那姓王的小子要么是用兵高手,要么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显然,孙孝哲认为对手是第二种,其麾下的部族将领们也做同样想。打了近几十场顺风仗,他们还真没遇到过什么硬骨头。无论从弓马娴熟程度、士卒体力士气,还有为将者的胆略上,**都差了大伙不止一筹半筹。
阿史那从礼冲在队伍的最前方,左手中拎着一把乌黑的弯刀,右手拎着一只圆盾。刀身又厚又重,通体透着一抹暗紫色的浮光。那是杀人杀得太多的缘故,血已经渗进了钢铁里,与刀身融为一体。
几支羽箭向他射过来,被他刀磕盾挡,全部击落在马蹄扬起的烟尘里。对面几乎没有步兵,而骑兵专用的短弓力道太弱,即便能射到人身上,也穿不透涂了油的双层牛皮甲。况且两军对冲,能让弓箭发挥作用的时间只有短短几瞬,手熟者不考虑准头至多也只能射出三矢,手慢者甚至连发第二箭的机会都没有。
然而今天情况却有些意外,从八十步开始,羽箭一波接一波袭来,没完没了。怎么回事?他们难道全是骑着马的弓箭手么?即便是弓箭手,也不可能射得这么快?正迷惑间,阿史那从礼忽然看到对面的敌将从腰间抬起一个明晃晃的东西,手臂平端,正对自己的面门。
注1:见故国之旗鼓,感生平于畴日,抚弦登陴,岂不怆悢!所以廉公之思赵将,吴子之泣西河,人之情也。见于《与陈伯之书》。
元宵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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