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懂了。你是说我身上有两个病,一个是会杀死我的肺消耗病,而另一个,现在看来暂时还不会。”
“是的,但实际上另一个可能更致命,我不确定它到底是否与肺消耗病相关,或是某种独立性的疾病。它在您的体内可能形成了会周期性释放毒素的病灶......”尽管不太明白公爵的意思,克拉夫特还是态度良好地复述了刚才的发现。
然而病人满不在乎地打断了他,“我要先治肺消耗病。”
“可是还不明确另一种是否会影响治疗......”克拉夫特觉得还应该再斟酌一下,草率地开始治疗风险太大。
“先治消耗病。”
“甚至可能会导致更严重的后果......”这是必须说明的。
“我能决定我自己的身体。”
好吧,公爵听懂了自己的意思,但依然固执坚持。
“年轻的骑士,我甚至以为你比费尔南多还要老了。”公爵按着内务官的肩膀站起身来,克拉夫特这时才注意到他比想象中高大得多,“简单些,我只要一个治疗方法、一个下注的机会,赌活到后年冬天的可能。”
“阁下,我必须指出,在并发症存在下您赢的可能性不大。”克拉夫特好像有些明白这种想法的逻辑了,他不是没在老伍德身上见到过这种行为,将自己与身体障碍的关系视为一种对决,并以克服障碍完成目的为胜利标准,包括且不限于瘸腿猎熊。
不论其中风险收益比如何,只要有这个可能,他们就一定会去干。
说好听点叫勇敢,换个角度就是鲁莽。但很容易理解他们为什么会那么选择,活到这个位置上的的人都是幸存者偏差协会资深会员,赌赢了一辈子,他们的身体从没让他们失望过。
“而且可能会失去目前姑息疗法下的预期寿命。”
“你的职责只是为我提出可行建议,而不是推荐选项,克拉夫特骑士。我会自行负担决定的成果和后果。”
比盔甲还硬的发言,这就知道今天不把治疗方案交出来是绝对跑不了的了。
“好的。”克拉夫特深吸一口气,像打开某个旧物阁楼、取出积灰老古董前的屏气,“容我向您介绍人工气胸术。”
这可真是老古董中都有点年头的一件了。
“这项治疗基于目前的外科人体发现。我们的肺部实际上被两侧膜所包裹,正常来说,它们间的空隙密封,就像一个塞紧木塞的干瘪水囊。”
“风险之处在于,要向这两层膜间的空隙注入空气,使之膨胀,压缩肺部。”在叙述中,克拉夫特的双手从两侧向中央靠拢,示意这个过程,“直到肺部萎陷,活动范围压缩而得到休息,体液循环迟滞限制疾病播散,被侵蚀出的肺空洞也被挤压得以愈合。”
“毫无疑问的,这是一种有风险的、创伤性的、不根治的疗法。如果您一定要坚持,那我就为您继续完成检查、规划治疗。”这是他第一次希望风险告知能吓退病患。
“为什么不呢?”
看来第一次总是很难的。
......
......
在公爵的坚持下,检查继续进行了下去。
抱着“事情都这样了”“反正我也没办法”的心态,克拉夫特开始了剩下的查体,他得认真评估一边这幅千疮百孔的肺内情况、间接了解心肺功能,如果结果不佳,那不可避免地得考虑动用一次精神感官。
因为工具的缺乏,不得不将耳廓贴至病人胸膛上倾听,这种不便利在三个肋间隙听诊内就催发了他加班加点制作原始听诊器的欲望。
为了不动用精神感官,克拉夫特仔细地对比着听诊与叩诊结果,力求接近最大程度的确切可靠。不过客观效果还是证明,放射科先辈们多年来对新机器的追求,确实是因为机器和人之间存在不可逾越的差距。
克拉夫特还是想坚持一会。记下又一处听诊结果,挪向另一侧,靠到右侧肩胛下,大致第七、八肋间隙的位置,这里在刚才的叩诊中表现介于皮鼓与空瓮间的声响,说明近胸壁处可能有个空洞,它的大小需要警惕。
附耳倾听,一种带乐性的啰音闯进耳道。他不太认识这种声音。
说实话,对一个很少见到如此程度肺结核的人来说,要一次准确判断也太难了。而克拉夫特迟疑了两个呼吸周期,依然不得其解。
保险起见,他决定再叩诊一遍。照例将左手中指第二节贴上,用右手中指叩击,等待着空处回响的声音反馈。
一声低沉闷响,浑浊、厚实,但唯独不是记忆中那种空瓮回响的击鼓感。
“什么情况?”克拉夫特不信邪地又敲了一次,还是实音,“怎么可能是实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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