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就抓过万大娘子的皓腕,把她拉开了。
他不喜欢娘子与表哥说话,他们说话的时候,巴社头总觉得自己就显得格格不入,仿佛一个外人。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
杨沅在齐云社杂役房居住区的工具房里,一直捱到夜色深沉,才从杂物堆里慢慢钻出来。
他在齐云社干了大半个月的杂役,早已观察到,这工具房从无人在里边逗留,即便是有取送工具的人,也只是打开门,放下或拿起工具便走。
再往里边的杂物堆,没有人会多看一眼,更不要说翻动它了。
所以,除非他运气不好,恰有人要翻找什么不常用的工具,否则他藏身于此,便不会被发现。
他并没有走,现在外围丛林中已经有些“三更”杀手逗留,这些人晚上会撤走么?杨沅不确定。
如果离开齐云社,再回来将困难重重。
所以,他特意挑了正往靶场去送靶子的唐侯打招呼,做出一副要匆匆离开的假象。
因为唐侯正忙着,没有空去送他。
而他则趁着无人注意,藏进了工具房。
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去“和乐楼”。
他虽然没有近妖的智慧,也可以猜到,巴亭璋是在设局引诱他。
他在“至味堂”已经坑过国信所一次了,十天前又惊动了“齐云社”。
他不觉得自己若是跟去“和乐楼”的话,还有机会可以利用。
他的仇人齐聚一堂,这个机会的确难得,但他也得有那个命去拼才行。
所以,他干脆反其道而行之,趁着齐云社所有重要人物齐聚“和乐堂”,
因此戒心大降的“齐云社”还被抽调走了最精锐的人手,悄然潜入“齐云社”的内院。
齐云社的第三进院落,也就是被三更杀手们拱卫起来的内院,是齐云社重要人物的居住区。
他们的家眷都住在这里,父母长辈、妻妾儿女……
这里是生活区,是内宅女眷和老幼日常生活的地方,
所以,这个院子里是没有警戒的。
正因为内宅是这样一种外紧内松的布局,所以当杨沅小心翼翼穿过外围警戒,进入这片生活区之后,他的行动就轻松多了。
杨沅仍和穿过外围警戒区一样,利用楼阁房舍的转角,树木的阴影,花草的掩遮,以及行人容易产生的疏忽和错觉,悄然移动前进,悄然熟悉着内宅建筑群落的布局和结构。
最后,他选中后宅中轴线上的一幢大屋,从后檐角的透气小窗,成功地潜入进去。
从这幢大屋的位置、房中布局还有悬挂的字画、匾额来看,这是齐云社的议事堂。
大厅正上方,有上好红木制成的雕刻了暗纹的承尘。
承尘与屋顶之间,有可供一人攀爬而过的缝隙。
这缝隙越往中间去越宽敞,在正上方屋脊下面的位置,缝隙空间已经大到可以让人坐在这里而不觉局促。
杨沅就在这里停了下来。
这里既然是议事大堂,那么,齐云三巨头就一定有在这里碰头的机会。
巴亭璋想在“和乐楼”摆一局“请君入瓮”。
杨沅则选择在“齐云锦标社”的心脏部位“守株待兔。”
这一次,他带了刀,带了弩,还有一包肉干、一囊水。
他的这个办法很笨,却是尽可能聚齐仇家,供他最后一搏的最好办法。
……
“蓬莱春”的酒宴散了,可是明里暗里,多少人严阵以待的那个刺客却并没有出现。
最大的可疑对象宋老爹,一直待在“和乐楼“对面的小巷口。
一晚上的功夫,宋老爹的破碗里收到过一百七八十文钱。
本来做乞丐不该收到这么多钱的,主要是有一些杀手假扮游客,
他们分批经过宋老爹身边时,总是会特意丢下几文钱,籍机观察他的举动。
但,无论他们怎么看,瘸腿老乞丐,就是一个瘸腿老乞丐,他们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
巴亭璋携着万大娘子到了楼下准备登车的时候,特意让明暗里的保镖都和他拉开了一段距离,他要给刺客制造机会。
但,直到他们登上车子,还是没有一点风吹草动。
万大娘子的“引蛇出洞”计划彻底告吹,这让自以为聪明的她有些颜面无光。
“夫君,我累了,咱们这就回去吧。”
万大娘子只能故作随意地对巴亭璋交代了一句,便倚在了靠背上。
巴亭璋轻轻一叹,吩咐道:“回齐云社!”
车马辘辘,缓缓驰去。
“和乐楼“门前的两个”门迎童子“对视了一眼,脸上都露出一抹遗憾的神色。
他们两个,正是皇城司的郭绪之和袁成举。
他们本以为今晚能跟着刘副指使,在这里再次见证飞天侠大杀特杀的精彩场面呢,实在可惜……
两个人看一眼那支渐渐驶离的车马队伍,怏怏地回去换衣服去了。
宋老爹慢慢抓起眼前的破碗,把里边刚又有人零星丢下的十几枚大钱倒进怀里,然后拖着一条残腿,慢慢地走开了。
这么多杀手在盯着他,宋老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杨沅没有出现,那他就继续等,他可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
……
杨沅躺在“齐云社”议事堂屋脊下的承尘之上,半睡半醒。
他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养成了这样的睡眠习惯。
在扮作杂役,睡在杂役房的日子里,他就是这么过来的。
他会随时保持警醒状态,从不让自己进入深度睡眠。
一则他是为了应付突发状况。
二则,是担心睡的太实,万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梦话,被起夜的人听到。
这样的睡眠,当然是会让人严重睡眠不足,没有人可以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否则身体这根弦早晚得绷断。
但杨沅至少现在还能坚持,而且开始处于亢奋状态,甚至就连轻度睡眠都要消失了,
他要硬生生地躺上许久,才能产生睡意。
他知道这是精神高度紧张产生的亢奋,但他无法克服。
当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从承尘四方透进来的微光判断,此刻已经是天明了。
杨沅坐起来,开始小心地探索头顶,等到完全熟悉了屋顶位置,便借助手刀,小心翼翼地撬开了一片屋瓦。
杨沅只把屋瓦撬开了一条缝,透进来一束光,让他的蜗居之处能有一点亮光,就停下了。
他先吃了一点肉干,又慢慢地洇了一点水。
他吃的不多,喝的也不多,因为他不确定自己要在这里捱多久。
吃完了饭,润了润喉咙,他就开始检查自己的手弩。
一共十二枝没羽箭,之前用掉了一支,还剩十一支箭。
不过,足够用了,真正交手的时候,他可能只有射出一箭的机会。
接着,他又无事可做了。
于是,他换了个睡姿躺下来,继续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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