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天星只是一个貌不惊人的户部小会计,一辈子和算盘打交道的主儿。
但这一刻,他却是“市船务”里最靓的崽,是他这一生中的最高光时刻。
他站在那里,胸有成竹、神采飞扬、抑扬顿挫地对刘国舅大声道:“真相,只有一个!”
真相,只有一个!
那就是从山阴转运司以粮赋名义运到临安来的东西,并没有全部送进户部。
从山阴转运司到临安市船务,两头都有人在做手脚。
一些实实在在地出现在税赋官船上的东西,账目上完全没有体现。
于是,那些东西就仿佛从不曾出现过似的,从山阴运到临安,然后就人间蒸发了。
如果不是这一笔笔总额极小,从来没人在意过的码头工人搬运费,这个秘密可能永远也不会暴露。
刘商秋重新抢过那张薄薄的纸,仔细看了看上面那一串串数字。
虽然他还是看不懂,却看的很开心,他看到那字里行间,写满了“精明、强干、国之干臣、国之能吏”的褒奖之语。
“哈,哈哈哈……,好好好,顾账房,你立了大功了!”
刘商秋重重地一拍顾天星的肩膀:“你放心,这事儿我会跟四姐夫说的,是你的功劳,那就没人抢得走!”
刘商秋霍然转向袁成举和郭绪之,杀气腾腾地道:“袁成举,你依旧坐镇市船务审这些贪官。
但却不必着急,慢慢拖着时间,暗中盯着‘市船务’里经手过税粮交接的官员,不要让他们跑掉。”
袁成举一愣:“暗中盯着?咱们不马上动手拿人吗?”
刘商秋瞪了他一眼,训斥道:“你是猪脑子吗?我们知道他们运送的税粮有问题了,可那凭空消失的东西,他们弄到哪儿去了,现在查到了吗?”
郭绪之得意地看了袁成举一眼,竖起一根大拇指,对刘商秋道:“刘副指挥英明神武!”
刘商秋道:“再者,杨沅那边正在钓鱼呢,只要那条蕃鱼咬了钩,咱们就能把等在东海上接应他们的那条金鱼也一网打尽。”
郭绪之又竖起一根大拇指,道:“刘副指挥雄才大略!”
刘商秋道:“如果我们现在动手,很可能会惊动那条蕃鱼,它若不敢咬钩了,我们只抓一些内部的蠹虫又有多大用处?”
郭绪之两根大拇指往上一举,赞道:“刘副指挥思虑周详。”
刘商秋牵了牵嘴角,对郭绪之道:“你下次拍的稍微含蓄一些。”
郭绪之干笑道:“是,卑职一定努力。”
刘商秋道:“你先别努力了,马上带人去山阴,把江南东路转运司的官儿们,也给我暗中盯住了,只等本官这边一声令下,各处便同时拿人!”
……
宋家小食店变成了宋家风味楼以后,早晨在店里用餐的客人就少了。
杨沅和鹿溪在一个雅间里用早餐,就他两个人,气氛宁静而恬美。
恋爱的气息,在空间里轻轻流动着,
鹿溪埋头吃着自己碗里的东西,偶尔抬头,看到二哥促狭的眼神儿,便会羞不可抑。
于是她就红着脸瞪他,结果却被杨沅的目光看的更加受不了。
恼羞成怒的鹿溪便抓起一根油条,一把塞进了杨沅嘴巴里。
“干嘛呀你,不好好吃饭,贼眼兮兮的看什么,这回让你得意了吧?”小姑娘气鼓鼓的。
杨沅笑道:“得意,得意,当然得意。就是有点齿感,不过我相信会越来越好的。”
鹿溪递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人家当然有耻感啦,都要羞死了。”
嗯?我们两个说的好像不是同一个问题呢。
杨沅忍不住笑了。
他很享受现在这种感觉。
恋爱的感觉和成亲之后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人的感情可以不变,但心境会变。
你不可能指望一个哪怕成亲才三天的人,面对你时,依旧还能保持之前恋爱三年的那种感觉。
那是两种不同的风情。
明年中秋,他就要和小鹿溪完婚了。
他会珍惜现在这段,可以供他们回味一生的青涩的甜美。
并且,多多制造一些和她一起的甜。
杨沅一边吃早餐,一边逗着小鹿溪,
这时一个慈眉善目的年轻人,脚下无声地走进了风味楼。
宋老爹正坐在前堂大厅里,和住店的厨子伙计们坐在一桌,一起吃早餐聊天。
看到这个一脸纯良、慈眉善目的年轻人时,宋老爹眉头微微一皱,心中隐隐生起一种莫名的不安。
但是那种感觉稍纵即逝。
宋老爹还想再感应仔细些时,那个慈眉善目的年轻人已经向伙计问清了杨沅的所在,朝后面走去了。
那人说话也是慢声细语,斯斯文文的。
他的步伐和他的声音一样,软绵绵的猫儿一样。
宋老爹看清了他身上的公员服饰,眼尖的宋老爹甚至看到了他腰间挂着的那枚铜铸的腰牌。
原来是枢密院机速房的人啊。
宋老爹放心了,便收回目光,拿起一个咸蛋,在桌上磕了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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