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承宗放下书信,问道:“如今有几万人需要移入河湟谷地?”谷罀
“幸得张将军信任,在下得以在其支持下暂时安置降民。”周日强看上去格外疲惫,掏出随身携带的青海湖地图,对刘承宗陈述道:“如今海北暂编三营,捕鱼、射猎、辎重各司其职,安置降民一万零八百。”
说罢,周日强又掏出自己的小本本,看了一眼道:“另有一万三千八三十二人需移入谷地安置,且帅府中需向海上输送挂面、炒面五千四百三十六石,方可供海上降民用至来年四月。”
“此外,大帅缴获战利经挑拣,可向帅府输送大小毡帐两千四百二十顶、各式冬衣六千六百三十一副。”
刘承宗抹了把脸,看向周日强道:“只能送入谷地,这一万多人海上确实安置不了?”
随着周日强点头,刘承宗便起身道:“那就往这边送吧,粮食的话我先往那边送,不行,还只能都送过去,我想想。”
河湟谷地和海北之间的特殊地理环境,让冬季长途运输损耗太大,粮食只能现在都运过去,否则到雪天再送,那就不是五千多石的事了。
这些粮食西宁府倒是拿的出来,但刘承宗真不愿意拿……这不是他小气,炒制五千石炒面,耗费的成粮可不仅仅是五千石。
他跟父亲谈过西宁府的粮食储备,他们非常富裕,因为还没到最困难的时候。
这种富裕会随冬季逐渐变化,直到明年开始播种,他们还要开垦很多土地,播种就断粮,不播种明年秋天就饿死。
所以这个粮食储备让刘承宗非常尴尬,如果粮食再多点,就不需要担心播种;粮食再少点,那也不需要考虑播种了。
不过尴尬归尴尬,周日强很能干,刘承宗必须要有所表示,他先起身抱拳道:“多亏了有周兄在海上筹划,否则此次怕是要难办得多。”
说罢,他才问道:“能否用盐和海北土民换粮?”
盐对他们来说是不要钱的,单一个茶卡盐湖就足够取用与贸易,更西边乌兰山下的柯柯盐湖都腾不出手开采。
刘承宗一句周兄,叫得周日强心里直突突,差点就抢答说自己两个儿子并无出仕打算了。
直到听见后面用盐跟土民换粮,周日强才放松下来,道:“倒是可以,但这不过杯水车薪,除非组织商队去甘肃卖盐,但一来甘肃粮价高昂,路途遥远耗费甚多;二来恐怕没有门路,也难过关防。”
“这是个办法,我可以想想。”刘承宗问道:“那周兄以为,如今西宁府的粮食困境,该如何解决?”
周日强欲言又止。
面对这种在整个西宁府范围外来人口翻倍,在海北海西等地人口暴涨数倍的情况,即使有再高的学识才能,周日强也变不出粮食。
刘承宗看他表情有异,仿佛看到希望,抱拳道:“周兄但凡有解决办法,还望言明。”
周日强想了想道:“在下不知大帅是否听说,军中有人想往东看。”
往东看?
刘承宗楞了一下,点头道:“周兄是从哪里听说的?”
他当然知道,父亲刘向禹就没把明年秋收前的断粮当回事,这个问题在父亲看来非常容易解决。
反正他们也无路可走了,西宁以东的土司,各个传承数百年;河湟谷地的富家大户,占有良田以顷计;甚至还有兰州的王府和边军囤粮大营。
把战线推到兰州河口,总能解决他们的问题。
周日强的神情非常严肃,道:“在下是从海西刘知县那听来的,不过还望大帅听我一言,我以为此时远非绝境,向东开战,元帅府真做好准备了?”
刘承宗没回答是否做好与朝廷开战的准备,只是反问道:“断粮远非绝境?”
开不开战与他是否做好准备无关,便是没做好准备,断粮了又能如何?陕北大旱多少人吃下观音土,难道不知道吃多了观音土会死?
人人都知道,人人更知道撑过去就能活。
周日强低头想了想:“也不算没到绝境,在下只是觉得……大帅,百姓会断粮,但军粮是够的,不必因此开战。”
“就是说要看着他们饿死。”刘承宗横起眉头,指着周日强道:“那你又何必跑来跟我说百姓不移入河谷就会饿死,人不能死你手里是吧?”
“是你要救人!”
周日强咬牙道:“若我主事断不会放他们入海,若人定有一死,我更希望是海外蒙番饿死,而非元帅府兴起大兵,让河湟谷地和兰州的人死。”
刘承宗半晌没说话,心中怒气渐消,最后语气缓和道:“他们不是海外蒙番了,是我治下百姓,当然要救人,不到最后没有办法,我也不会兴兵。”
“买粮。”
周日强突然道:“向东买粮,土司富家,即使价高也能买到许多粮食。”
“西宁的粮价已经高了,再往东,还不知要高成什么样子……”
刘承宗缓缓摇头,长出口气道:“那是莪的军饷。”
他一直想给军队发军饷,可他到现在都没攒出三年军饷来,眼看着快可以发军饷了,让他把银子像冤大头一样砸到东边高价买粮,他更愿意给部下发了军饷,到东边把地主豪绅吊起来抢。
“就算要买粮,也得把兵推到兰州河口,将河湟谷地纳在掌中,再说买粮。”
“东征的事我再考虑。”刘承宗说罢,对周日强道:“周兄请回吧,海上所需口粮,很快就会送过去。”
周日强没再多言,拱手最后劝说道:“大帅,你不是东虏,更不是西虏,只要熬过此次,数千顷田地,良田数千顷,足够养兵,不必横行蛮暴,稍施仁义即刻使河湟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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