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都是运气和胆量的事,等贺虎臣发兵到合水,一子午岭张振就吓得赶紧跑,投了投奔刘道江刘道海。
钟豹听他叙说,心说这蜂尾针还真跟大帅挺有渊源,笑道:“如今投了大帅也不晚。”
蜂尾针觉得自己跟刘承宗的渊源,可能比钟豹想象中还要多一点。
他跟着刘五刘六围攻环县,被怒气冲冲的路人冲垮千人兵阵,那个正在气头上的路人,是刚被刘狮子打个半死的曹文诏。
不过再往后,他就跟刘承宗没啥关系了,跟过神一元,剃了鞑子头,被张应昌当作蒙古人连追带打三百里;又因为跟真的蒙古人抢劫后分赃不均大打出手。
好不容易带残兵败卒从漠南回来投奔神一魁,半个月后神一魁降了,他不算嫡系没捞着官职,跟十几万农民一起被解散。
幸亏红军友重新起事,他才算有个出路,辗转投到王老虎麾下,差一点就能跟着王老虎逃进秦岭,最后被固原总兵杨麒围在凤翔府宝鸡县的陈仓驿,走投无路,就降了杨麒。
他的队伍里有一批有经验的老兵,缺兵的杨麒很重视,觉得蜂尾针的匪号不好听,张四又跟闹着玩一样,便给他起名叫张振,授予把总之职。
平心而论杨麒待他不错,作为主力部队,蜂部在兵甲器械的分配上有所偏爱,平时待遇也没有厚此薄彼,他吃不到兵粮别人也吃不到,他拿不到兵饷别人也拿不到。
钟豹把张振的队伍安置在后方,先到统帅部见到了刘承宗,把其经历一一告知。
其实刘狮子不怎么喜欢这种投降方式。
人投降不投降,一般分四种。
有开战前就降的、也有开战中投降和战斗结束后投降。
开战前就投降,是看明白了,审时度势;开战后决不投降,是想明白了,固有一死。
而绝大多数人都是被彻底击败、捡了条命无奈投降,也算尽到自己的职责。
以上三种,如果发生在刘狮子军中,他敬重决不投降的,也能接受军官尽到职责后投降,开战前就投降的他不喜欢,但真发生了也没什么关系。
唯独在战中左右摇摆,做出奇怪举动的人,既不聪明,也不尽职,更不值得敬重……任何一支军队里有人这么做,都是大败的先兆。
这个把总在刘承宗眼中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他不喜欢张振,但喜不喜欢是一回事,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是另一回事。
他那么欣赏冶国器,该杀还得杀。
篝火阵是把双刃剑,他的人别想静悄悄的突击,官军也别想静悄悄的逃跑。
这无非是取舍,对他来说在夜战中击溃容易歼灭难,他有把握击溃敌人,却没有把握己方军队在击溃敌人的过程中自己不崩溃。
崩溃不可怕,可怕的是崩溃之后重新整军,他不如贺虎臣和杨麒。
杨麒和贺虎臣重新整队,只需要说汉话就行;他这要想重新整队,得精通三门语言。
所以把骚扰持续到天亮再发动进攻,对他有利,甚至如果北边的兄长和东边的杨耀都传来好消息,这场仗可以再往后拖三天,拖到贺虎臣饿死。
这是刘承宗起事以来,第一次通过自己的努力,让战局按照自己的设想进行,他骄傲轻松且自信,给谢二虎下达后续执行骚扰直到天亮的命令,便决定见见这个张振。
张振进院子就叩头在地,声音洪亮:“小人蜂尾针叩见大帅!”
刘承宗此前就听钟豹说这蜂尾针是延安府保安县猎户出身的土寇,如今一看虽然没穿铠甲,但肩宽臂长,确实是个用弓的好手。
他叫蜂尾针起身,笑道:“在河湟看见延安乡党可不容易,张振,胜负未分,为何降我,杨麒待你不好?”
张振没想到刘承宗见到他会问这个,心里知道自己在刘承宗心里是什么印信,就靠等会回答什么了,便楞了一下。
还是钟豹提醒道:“大帅叫你起来就起来。”
张振这才起身,想好了说辞,道:“回大帅,杨爷待小人很好。”
“小人不愿与大帅为敌,但受杨爷收降之恩,为其前驱,在河南桥上两队弟兄被一阵炮打没,也没怨言,只是这仗实在打得糊涂,小人不想弟兄都死在这。”
“噢。”
刘承宗心中对蜂尾针印象稍有改观,至少脑子还算机灵。
听人说话,是听人没说的话,蜂尾针说前驱没怨言,就是心里有怨言;说不愿为敌,就是如果能赢的话也可以为敌。
最关键的还是这仗打得糊涂,否则只要投降了就会好好出力。
刘承宗点头算是回应,旋即问道:“桥上那两队人,是你的兵?好兵,那百总也好。”
从土堡从撤离前,他对桥上那个拿着断手前进的百总有很深的印象,问道:“他还活着么?”
蜂尾针摇摇头道:“小人也不知道,他叫赵可变,从前是榆林镇柳树涧的管队,两镇伤兵都留在河口堡,要是他能挺过今天,可能还活着,不过那边有出痘的兵。”
出痘不出痘,刘承宗不在乎,他更在乎原来东边还有伤兵,便问道:“堡里有多少人?”
“有八百多伤兵,还有千余人在堡外。”
刘承宗紧跟着就问道:“如果你过去,能不能把他们招降?”
蜂尾针自己过来其实已经招降别人了,不光他自己的把总部,还有七八个百总、管队跟着他一块投降。
如今听见刘承宗问他这个,蜂尾针接连点头道:“若大帅让小人过去,可以一试。”
“好!”
刘承宗眼中露出喜色,转头对钟豹道:“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带他去,把土堡军兵招降。”
钟豹与蜂尾针当即领命,正要走出小院,却听刘承宗道:“等等,险些忘了大事!”
蜂尾针不解地转过头,就见刘承宗指着他道:“吃饭是大事,先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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