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惊蛰前后他娘生他过世,也就是说他确实只有一岁多。”季浮沉想了想,又问道:“这一年多荣宝他爹一个人带孩子,应该挺不容易的吧?”
“是啊,咱们其实很少见他,他不怎么出门的。”
“那你们应该也很少见荣宝吧?”周岸问。
“我记得孩子小点的时候还经常见到,那会儿他爹都揣怀里抱着,过年那会儿我还去他家送过吃的,那会儿荣宝七八个月嘛,就是个小娃娃模样。过了年后见得就少了,那孩子长得挺快,开春我再见时他就会走路了。当时我还说这孩子走得挺稳,一点都不像刚学会走路的样子。人家都说走路早的孩子说话晚,没想到他一直……哎。”
过年的时候还是七八个月的小娃娃模样,开春路就走得很稳了……难道荣宝就是在那个时间段遭遇了什么变故?
“荣宝小时候长什么样?”周岸问他。
“他娘生他的时候都落了病根,估计孩子胎里也弱,几个月那会儿看着黑黑瘦瘦的,跟个小猴儿似的。后来倒是长开了,你看他现在多漂亮。”大嫂说道。
两人将碗里的茶水喝完,又同这夫妻二人聊了几句,这才告辞。
离开这户人家之后,他们又去了一趟荣宝家里。
案子虽然了结了,但这处地方并未处置,官府的人直接在门上贴了封条。周岸见左右无人,直接带着季浮沉翻墙进了院子。
“先去柴房看看。”季浮沉说。
周岸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带着他便进了柴房。
当初汪县丞在审问杀人的流寇时,他们的供词显示当晚是处理荣宝父亲的尸体时在柴房发现的荣宝。孩子不哭不闹,他们这才手下留了情。
案子之后柴房一直没人动过,如今还能大致推断出当时的情形。
“这是……”季浮沉看到柴房角落里那一小堆被压得平整的干草时,顿时拧紧了眉头,“当时那个大夫也被关在柴房,这会不会是他弄的?”
周岸走到角落,捡起了一块被揉皱了的毛毯,“流寇应该不会给大夫准备这个。”
那这毛毯只能是先前荣宝的父亲给荣宝准备的……
“荣宝并不是原来那个孩子,应该是开春那段时间来到这里的。那原来的孩子去哪儿了?”季浮沉不解道。
“胎里弱,他母亲都没撑多久,孩子八成……”
“那荣宝是从哪儿来的呢?总不至于是他父亲承受不住丧子之痛偷回来的吧?”
周岸走到院中,在院子里四下打量了一会儿,目光落在了一株小树苗上。那小树苗看起来应该种了不足一年,看得出荣宝的父亲生前将它照料地很好。
“他整日足不出户,要偷也只能偷临近村子里的孩子。可孩子都一岁多会走路了,真偷回来将来见了人,也很容易认出来,除非他一辈子不让荣宝出门。”周岸道:“再说了,他若真的那么喜欢孩子,没道理偷回来扔在柴房里养着,连话都不和孩子说,跟养小狗有什么区别?我倒觉得更像是捡来的,或者被谁托付的。”
“捡来的?”
“父母遭遇变故,顾不上孩子了,或者……不想要了。”
荣宝在这个家里待了大半年,若只是托付寄养,早该接回去了。若是哪家丢了的孩子,丢在附近总会回来找吧?可先前周岸问过汪县丞,近一年官府登记的册子只有一堆无处安置的孩子,还没哪个登记说丢了孩子的。
“你的意思是说,荣宝的亲生父母很可能已经不在了?”
“八成不在了,哪怕还活着应该也是不打算要这个孩子了。”
大半年的时间,就算是再忙的事情也该办完了。既然一直没有回来找,说明不是死了就是放弃了。
随后,周岸又带着季浮沉去屋里看了看,两人并未找到更多有用的线索。但是看得出来,家里给孩子准备的那些衣服,幼时的小衣服都更像样子,但稍大些的衣服则比较敷衍。
可见他们的推测极有可能就是真的。
回去的路上,季浮沉一直心事重重的。
尤其今日亲眼看到柴房里那块小毯子时,他别提多难受了。
“我现在特别庆幸咱们当时带走了他。”荣宝小小年纪就经历了这么多变故,若是在那之后没人看顾,这孩子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开口说话了。
“我会带你来这一趟,就是怕你一直惦记着此事,今日既然解开了迷惑,往后就不要再想这件事了。”周岸骑在马上,一手覆在季浮沉手背上轻轻捏了捏,像是在安慰他:“不是人人回头都能看到可以奔赴的来处,我没有,你没有,荣宝也没有。那咱们就一起往前看,管他从前如何呢!只要未来过得舒坦就行了!”
是啊,他们三个都没有可以奔赴的来处。
季浮沉想着他这句话,当即就释然了。
两人回到凤鸣山时,已近黄昏。
周岸刚去联络点将马还了,就见屋内快步奔出一个人,竟是他那庄子里的伙计。
“大当家……哎,夫人也在呢?”伙计忙朝两人行了个礼。
季浮沉很久没被人这么叫过了,一听他这称呼,不由想起了先前周岸说的“告诉旁人他俩好上了”那番话,忙道:“快别这么叫我……”
“叫四当家,小季如今是寨子里的四当家了。”周岸道。
“恭喜夫人,恭喜恭喜,哈哈。”
季浮沉:……
周岸不知怎么的,听了伙计这称呼心情极好,问道:“你今天一直在等我?是庄子里出了什么事情吗?”
“也不是出了事情,是还没出事,刘管事说怕是要出事,让我提前来找大当家拿个主意。”
“你这话说的云里雾里的,什么叫要出事还没出事?”
“就是最近有几个庄子遭了贼人,又是抢东西又是伤人,搞得大伙儿人心惶惶。后来有个庄子里的人说是花钱雇了护院,他们那就安生了。”
“咱们不是也有不少护院吗?”
“是,大当家且听我说完。先前那几个庄子总是遭贼,贼人每次都要抢点东西,伤几个人。如此反复,搞得他们夜不能寐。但是后来头里那个庄子给他们牵了线,也雇了几个护院,那伙贼人便再也没去过了。”
季浮沉听得一头雾水,又觉得此事透着蹊跷。
“那你们没让人牵线也雇几个他们家的护院?”周岸问。
“大伙儿倒是不少这么想的,最近他们庄子里都开始琢磨要雇人了。但刘管事说咱们的护院不少,又都是大当家挑出来的人,肯定比他们的护院顶事。就是……”
“就是觉得事情不对劲是吧?”
“嗯。”伙计点了点头,“刘管事说总感觉背后之人没憋好屁,就想着找大当家拿个主意。”
“今日天色晚了,你且在此留宿一晚,我回去想想怎么办。”周岸道。
“好嘞。”那伙计朝两人一揖,“多谢大当家,多谢夫人。”
两人从联络点出来后,便一同上了山。
“那个……”路上,季浮沉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了什么,问周岸:“他们怎么一直叫我夫人啊?”
窦三刚死那会儿他去庄子里被这么称呼还勉强能理解,如今窦三都死了这么久了,这人是不是太执着了?
“不喜欢被这么叫?”周岸忍着笑道。
“怪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
“以为什么?”
“没什么。”
季浮沉话到了嘴边,忽然觉得有些难为情。
周岸看出了他的心思,也没戳破,只忍着笑佯装不知。
“庄子里的事情大当家打算怎么办?”季浮沉问。
“晚些时候商量一下吧,反常必有妖,我倒要看看又是哪路神仙坐不住了?”
说话间两人便到了寨子里。
荣宝大概是看天黑了他们还没回来,便一直拉着小暑陪自己在寨子门口候着,待看到两人后便小跑着过来了。
“荣宝,想我了吗?”季浮沉弯腰将他抱起来,想起今日的事情又忍不住有些难过。
“想。”荣宝搂着他的脖颈,然后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季浮沉一怔,却见荣宝也伸过来了脸颊,那意思让他也亲一下。
“你这跟谁学的?”季浮沉有些无奈,但不想让他失望,于是果真凑上去亲了亲。与此同时,他脑海中骤然涌现出了一些回忆片段,正是他喝醉后抱着荣宝亲脸颊的画面。
“我昨天喝多了亲你了?”季浮沉问他。
“嗯。”荣宝点了点头,又笑着指了指周岸。
季浮沉看向周岸,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涌现出了更多的回忆……
昨晚他不止亲了荣宝,竟然还亲了……周岸?
季浮沉:……
手机版阅读网址:wap.11e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