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季浮沉早早就起来了。他院子里搭了个鸡棚,养了几只鸡,他一早就去收了鸡蛋,又弄了鸡食把鸡喂了,忙活完了才去准备自己的早饭。
周岸本想起来帮忙,低头时却看到荣宝正眼巴巴看着他。
“阿爹,我害怕……爹爹不要我们了吗?”荣宝窝在周岸怀里问道。
“不会的。”周岸道:“阿爹肯定不会不要咱们的。”
周岸心里清楚,季浮沉不会不要他们父子,但他现在还不能完全确认这个人就是季浮沉。尽管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就是小季,但他还是想再谨慎一些,免得认错了人。
“荣宝,一会儿你帮阿爹一个忙好不好?”
“好。”荣宝点了点头,一脸认真地看向周岸。
周岸附耳朝他说了些什么,荣宝一一应下了,小模样看上去乖巧又懂事。
季浮沉刚淘完米,就看到荣宝哒哒朝他跑了过来。小家伙今天看着倒是不怎么委屈了,面对他时神情十分亲昵,这让季浮沉又忍不住心中一软:“睡醒了?”
“爹爹,我想吃馄饨,你能包馄饨给我吃吗?”荣宝问他。
“哟,你嘴还挺叼。”季浮沉嘴上这么说,却没不高兴,笑道:“你好好听话,我可以给你包馄饨。”
荣宝闻言高兴不已,扭头朝着屋里的周岸笑了笑。
季浮沉家里不算很富裕,但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所以日子过得也不算太拮据。当日早饭后,他便去买了一斤猪肉,又去菜园子里拔了几颗香菜和小葱。
和面、炖馅儿这样的活儿自然都落到了周岸头上。他从前在寨子里时便经常给季浮沉打下手,做起这些事情来时十分得心应手。连季浮沉看了都忍不住暗道,这人和的面软硬可真是合他心意。
午饭,周岸和荣宝终于吃上了季浮沉包的馄饨。
坐在桌前时,周岸才发觉自己竟是有些紧张。直到他端起碗后吃了第一颗馄饨,心里那块石头才落了地,他的直觉没有错,这个人的确是他的小季。
他这一生吃过很多人做的馄饨,但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他都能一口就分辨出是不是季浮沉做的。
所以此时此刻,他无比地确信,眼前这人就是季浮沉。
可是为什么对方不认识他们了呢?
为什么他们会来到这个奇奇怪怪的地方?
这里的一切,都跟他熟知的不同,从人的穿着打扮,到举止谈吐,再到生活中用到的那些东西都不一样,还有很多他不认识的东西。
周岸只觉得茫然不已。
唯一令他安慰的是,他的小季就在他身边。
“这么好吃吗?都快哭了?”季浮沉道。
周岸收敛了心思,深情地看向季浮沉,开口道:“你做的馄饨,一直是我最爱吃的东西。”
“嘶。”季浮沉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被他那目光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吃完了赶紧带你儿子走吧。”这人再留下来,指不定要干什么呢。
用过午饭后,季浮沉便将这父子俩赶出了家门。他在电视上看过新闻,知道现在有很多骗子,且骗术五花八门,他可不愿冒险收留两个陌生人。
留他们住了一宿还管了好几顿饭,他觉得自己做得够多了。
“阿爹,怎么办?”荣宝望向周岸。
“没事,你爹爹心软,阿爹有办法。”
当天午后,季浮沉打发走了那两父子,匆匆收拾了一番便又去了田里。眼看黄豆就要成熟了,他得提前在田里弄出一块地方打场用。而且他也怕继续留在家里,那俩又找上门,届时自己一心软又把人留下了。
若他们父子俩真是正经人他留着住几日也没关系,但那俩人怎么看怎么怪,他不想惹麻烦。
可没想到他到了自家田里以后,远远就看到地里有个人正埋头薅黄豆呢,走近了他才发现,那人旁边还有个小小的身影也在忙活,只是个头太小被黄豆挡住了。
“你们俩干嘛呢?怎么还不走?”季浮沉问道。
“在你家住了一日,又吃又喝的,无以为报,就想着帮你干点活儿。”周岸擡起手用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看过了你家这黄豆差不多熟了,可以收了。你村里的人跟我说,你家没有别的打场的地方,只能在这地里腾出一块地打场,所以我就想着先帮你干点活。”
季浮沉见他已经薅了大半垄地,心道这人干活还挺利索,而且对方薅的正是季浮沉原本就打算用来打场的地方。这就说明,对方并不傻,甚至还挺聪明。
“怎么让孩子也动手啊?”季浮沉上前将荣宝从地里拎出来,看了看他的小手,“小孩子手嫩,这么弄会长水泡的。”
荣宝仰头看着他,道:“我不累,我要帮爹爹干活。”
“你这一口一个爹叫得还挺顺嘴。”季浮沉让他坐在一旁,自己则戴上手套准备干活。
“你坐着,我一会儿就弄完了。”周岸道。
季浮沉见他干活确实挺快,也没客气,将手套取下来扔给了周岸,自己则带着荣宝抓蚂蚱去了。
周岸干活确实是一把好手,仅仅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把打场要用的地方腾了出来,还把薅出来的黄豆都堆到了一处地方。这样等场压好了以后,再把那些黄豆弄过来晾晒。
“这地湿度正好可以压,你家有石磙吗?”周岸问季浮沉。
“我去借一个,你等着。”季浮沉说着去了不远处的一块田里,那家人的场子已经压好了,石磙就摆在地头上。
季浮沉朝对方打好招呼后,周岸就过来将石磙拉走了。那石磙是纯石头做的,中间有个孔,一根木杠穿孔而过,两头则绑了绳子。只要有人在前头拉绳子,石磙就会在地上往前滚。
由于那石磙重量极大,在湿度适合的地方一压,地便很容易被压平。有时候遇到地太干,还需要往地上洒水,但前几日刚下过雨,所以季浮沉家的地里湿度刚刚好。
“你歇会儿,我来弄吧。”季浮沉道。
“我来。”周岸冲他一笑,拉着石磙便在那块地上转了起来。
季浮沉被他那一笑惹得又有些不自在,心道这男的从吃了馄饨起就有点不对劲,看他时那目光特别不正经,好像在朝他抛媚眼。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人的确是一把子干农活的好手。这些活若是让季浮沉去做,他少说得忙活个一两日吧?但看周岸这架势,一个下午就能搞定。
“爹爹,我阿爹力气很大的,你让我们留下来替你干活吧。”荣宝朝季浮沉道:“我很乖,不会惹爹爹生气,我也不会吃很多饭的。”
季浮沉摸了摸他的脑袋,心道这小孩怎么这么讨人喜欢呢?
“你们真的没地方可去吗?”季浮沉问他。
“嗯。”荣宝道:“爹爹不要我们,我们只能当乞丐了。”
季浮沉失笑,心道这小家伙还挺会卖惨。
不管怎么说,周岸帮他干了一下午的活,今天他是不好意思再把人撵走了。回家的路上他忍不住盘算,要不再留他们住几日?看这男人干活的劲头,不像是骗子,否则那也太卖力了。
但不管怎么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季浮沉决定先看看对方的身份证,心里也好有个底。
“身份证?”周岸茫然问道:“什么是身份证?”
“你不会没有身份证吧?”季浮沉一脸无语。
“你说的是户籍文书?”
“啧……你这演得也太入戏了,我都答应让你们住几日了,能不能真诚一点?”
周岸听出季浮沉在质疑自己的身份,思忖了片刻道:“要怎么样你才能相信我们没有骗你?”
“那行,你说你是古代人,你会写毛笔字吗?”季浮沉问。
“会一点。”周岸道。
季浮沉闻言翻箱倒柜地找出了初中书法课时用过的笔墨纸砚,铺开纸挤了点墨汁,示意周岸写来看看。
周岸润了笔,沾了墨,提笔在纸上写了“浮沉”二字。得益于从前风老当家的严苛,周岸是好好读过书练过字的,他笔锋沉稳刚健,看着还挺赏心悦目。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朝谁打听过?”季浮沉问他。
“我若说了只怕你又不信。”周岸道:“我不仅知道你的名字,还知道你向来畏寒,喜欢甜食,后腰上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季浮沉:……
这人不会昨晚睡觉偷偷扒拉自己后腰看过吧?
“你为什么知道这些?”
“因为你曾是我的压寨夫人。”
“我是男的。”
“在我们那里,男人与男人也可以成婚的。”
季浮沉又瞥了一眼荣宝,小声问道:“你不会想说他是我……生的吧?”
“你又不是女子,怎会生育?”周岸道:“荣宝是两岁多时才到寨子里的。”
季浮沉有些头大,他总觉得周岸这些话简直是太离谱了。可他也解释不了这父子俩为什么会凭空出现,而且装束和行为举止都很怪异。
现在仔细想来,周岸那天出现时,确实有点奇怪,像是忽然从天上掉下来的一般。他转身之前附近明明没有人,可走了没几步,田里就多了个男人。
“你不必烦恼,我想上天如此安排,自有其用意吧?”周岸道:“说不定哪天你就能想起来我们了。”
周岸说这话时,目光又忍不住流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温柔。季浮沉见状忙警告道:“你往后不许再用那种眼神看我,不然我就把你赶出去。”
“好。”周岸一笑,眼底尽是宠溺。
季浮沉抹了一把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心里直发毛。
那日之后,虽然季浮沉依旧对周岸的话将信将疑,但他却没再将人赶走。
晚上周岸洗完澡后披散着头发,季浮沉亲手摸了摸,发觉他的头发和荣宝一样,也是真的,不是戴了假发。他还无意间瞥到了周岸身上的伤疤,看上去像是刀伤,还不止一处。
次日,季浮沉特意托村里的人帮忙打听了一下,让对方问问在执法部门工作的亲戚,最近镇子里有没有什么通缉犯或者其他身份奇特的人出现?结果却一无所获。
经此之后,季浮沉暂时没再为两人的身份烦恼,因为要忙着收获。
场子压好之后,周岸便将季浮沉田里所有的黄豆都薅了晾上了。他每天都会往田里跑好几趟,翻晒那些黄豆,入夜后便会将它们再挑到一起,用塑料布盖上。
塑料布这东西他从前没见过,可以防水防雨,挺神奇的。
这日他忙完了回去时,发现季浮沉已经做好了晚饭,荣宝则换了一身新衣裳正坐在院子里自己玩儿。
先前季浮沉找了几件自己的旧衣服给周岸换上了,免得对方穿着原来的衣服干活不方便。但他家里没有小孩子,所以找不到给荣宝替换的衣服,今日特意去给荣宝买了一身。
“花了不少银子吧?”周岸问。
“我家里可没银子。”季浮沉道:“不贵,算是你的工钱吧。”
周岸洗了洗手坐到桌边,一时间只觉心中十分满足。虽然季浮沉还没想起他来,但他能感觉到,对方已经不把他当外人了,今日甚至特意包了他爱吃的馄饨。
“明日你带着荣宝一起去田里吧,我有点事情顾不上他。”季浮沉道。
“什么事儿啊?要不要我帮忙?”周岸问。
“不用。”季浮沉道:“王家大娘给我介绍了个对象,让我相个亲,不过午饭前肯定能结束。”
其实季浮沉对结婚的事情没什么想法,只是那王家大娘太热情了,且朝他提了好几回,他实在是拗不过这才答应了。
周岸闻言面色一沉,感觉嘴里的馄饨顿时就不香了。
周岸:怎么到了哪儿都有人这么爱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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